碰巧,那大佬与我交游甚密,一直把我当好兄弟看,并且千方百计要把我拉进自己帮中。更进一步说,大佬甚至想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给我,让两人的关系牢不可破。
“龙飞是个人才,香港百年难觅的大才!”不止一次,那位大佬在公开场合如此说。
如果不来敦煌,此时我或许已经坐上那大佬左膀右臂的位子了。
“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好了,不要怕,我来看你了……不要怕,我也想你,我也想回去……只是,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那女子的话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举手抚摸那反弹琵琶舞姬的脸。
“嗯,小姐,这些壁画很脆弱,只能看,不能摸。”我看不下去,只好开口劝阻。
那女子有着一头金色的披肩波浪长发,她轻轻摇头,那些波浪就微微摆动起来,闪着耀目的金光。
“你不懂,这不是画,她是人,她不是画。你们都不懂,这里根本就没有画,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她活在画里,很多人都活在画里,你们看画,看她,她也在看着你们……你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你,你的眼睛里也有她……”女子的话越来越晦涩,如同疯人呓语。
我放下铅笔,向前走了几步,与那女子并肩而立。
“小姐,说归说,请退后一点,把手拿开。”我有些不悦。
莫高窟的壁画是绝世瑰宝,只有真迹,没有副本。所以,管理处的领导才会遍访天下,从各国文物学家那里寻求完整保存壁画的妙方。
当然,莫高窟的佛经壁画曾在清末遭受浩劫,被称为文物史上的“八国联军之祸”。被盗走、骗走、抢走的壁画流落异国,大部分被外国行家收藏并且妥善珍藏起来了。
领导出访,既学到保存壁画的知识,又暗中记录壁画下落,等待有一天这一辈人能将莫高窟各大洞窟里的壁画完璧归赵。
“我说了,这不是画,这是人,这是活的人!”女子锐声反驳。
我只能伸出右手,托着女子的双腕,把她的十指从壁画上移开。
壁画的确很脆弱,那些颜料勉强支撑了数百年之后,如今已经变成粘结力极差的干粉块,不必用太大力气摩擦,粉末就一缕一缕簌簌落下。
即使不为管理处着想,单单是为了自己,我也必须阻止那女子。
我有自己行走江湖的原则,其中一条就是“绝不对美女用粗”。所以,我这一托,只用了平时十分之一的力气。
孰料,那女子的身体轻盈到了极点,被我轻轻一托,即踉跄后退,仰面飞跌出去。
这一变化出乎我的预料,我只顾着回护壁画,完全忘了那江湖大佬最喜欢“楚腰纤细掌中轻”一类的骨感女子了。
我扭腰俯身,左手去抄那女子的腰身,已然鞭长莫及。
幸好,洞口人影一闪,一个同样带着香风的女子掠进来,右臂一挽,拥着金发女子的肩,不留痕迹地将她捞起来,一点都不失体面。
“呀,地上滑,小心了!”女子轻轻笑着,笑声如银铃初振。
两个女子站定,并排面对我。
我的视线先被后来的女子吸引,她有着修长黛黑的一双眉,眉峰随着呼吸轻轻颤着,似乎也被刚刚的突发事件惊到了。可是,她五官透露出来的那股勃勃英气,却实在掩盖不住。
港岛江湖中,女豪侠极多,但我从未见过将豪气、正义、柔情、美貌熔于一炉的女子,此人绝对是我平生所见的第一个。
那女子极美,五官精致,毫无瑕疵,一看就知道是学识渊博、教养充分的大家之后。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澄澈明溪,又像是幽深古潭,令我猜测不透,却又心生莫名的好感。
与她的英挺如剑相比,之前那闯进来的女子越显得弱不胜衣,尤其是蛾眉微蹙、双目含怨的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她似乎是琼瑶剧里的宫装人物,只适合生活在古代深宫大院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指不沾阳春水,红楼深处绣兰花——我无法确切用语言描述她的美貌,只能用“古之深美者”五个字来形容。
两人同为美人,但站在一起的时候,一是秀树,一是藤萝,对比极为明显,却又各擅胜场。一时之瑜亮,不分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