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的宋知府亦是面色沉沉。
他还是低估了李节推的决心,在自己以沉默表明态度。在通判如此嘲讽的情况下,他还是奋不顾身的达到目的。
这木匠小儿疯了!
“她要嫁妆说是为了其母。那么,我们不给她嫁妆难道不是为了她母亲吗?”
一个略有些沉闷的男声从堂上传来。
还是要程大老爷亲自出面了,那么他也不得不亲自出面了。
宋知府坐正身子,准备起身。
看着走进大堂的程大老爷,李节推板着脸轻咳一声。
“来者何人。未经传唤,怎能擅入大堂…”他说道。
“李大人!”通判再也看不下去了,冷声说道,“差不多就行了!”
“规矩岂可废?”李节推义正言辞说道。
通判探身竖眉,程大老爷先开口了。
“告大人。”他抬手略拱手施礼,神情肃然说道,“某程楠,得先祖荫荣。熙平八年得封赠。”
通判看了一眼李节推,伸手做请。
“给程老爷座。”他说道。
这也是规矩,李节推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在意通判和程大老爷看他毫不掩饰恨意的眼神。
程大老爷在堂中坐在衙役送来的四足矮凳上。
跪在地上的二夫人的仆妇更是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毕竟兄弟反目到公堂上,是程家立祖以来头一次。
程大老爷并没有看这个仆妇,也没有看堂上任何人。
“我家这个娇娘,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他说道,“生来痴傻。人事不能自理,请问这样一个孩子,能嫁人吗?”
当然不能。因为没人会娶。
“程老爷,程小娘子如今已经好了。”曹贵说道。
“好了?我们今日不说痴傻儿会不会痊愈,我今日就问一问,你们谁肯娶一个曾经痴傻的人?”程大老爷说道,目光扫过堂中诸人,“拍拍你们的心。想一想。”
当然不会,那岂不是被人笑死,或者将来生下痴傻的孩子怎么办。
“大老爷,你这样问就有些想当然了…”曹贵说道。
“公堂之上非问不得答!”通判大人拍了惊堂木喝道,说完了还看了眼李节推,笑了笑,“规矩岂可废?”
李节推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这笑落在通判眼里就有些牵强了。
活该!
通判心里哼声道,看向程大老爷。
“程老爷请接着说,这嫁妆到底是何思量?”他问道。
程大老爷却没有接着说,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文书。
“请大人们过目。”他说道。
这是什么?一个小吏忙过来接住捧给通判。
通判打开,神情大变,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惊讶。
“这就是那程娇娘母亲的嫁妆单子。”程大老爷接着说道,“大人们请传看一眼。”
他说着又抬手示意其他人。
“大家都看一眼。”
大家都看?堂上的人不由面面相觑,不过人都有好奇,听说程家很富,也听说当年周家娘子嫁过来时陪嫁丰厚,不过确切的单子不可能被民众看到,一时间不由人人探探脖子。
通判大人还拿在手里看,似乎看进眼里都拔不出来,还是一旁的李节推伸手硬是要了过来,不过他没有像通判大人那样看的那样认真,而只是扫了眼神情不变的递给旁边的吏员了。
这木匠小儿竟然没有失态,通判大人心里撇撇嘴,真能装!
但其他人可没有节推大人这么能装,随着传看,原本肃穆的大堂变得嘈杂起来,有低低的失态的惊叹也有低低的议论,不管是惊叹的还是没有惊叹的,他们的神情有一个共同处,那就是发亮的眼睛。
看到金山银山的那种发自本性的羡慕嫉妒,以及源自人私欲本性的贪婪。
这一切都收入程大老爷的视线里,他面无表情。
后堂里已经站到门边的宋知府停下脚,听着外边的议论。
“…好多钱…真是太有钱了…”
“…这可是几年前的..如今那些田庄和铺子更值钱了…”
“…一年最少最少五万贯吧…”
一年!五万贯!
宋知府的眼顿时也亮了,果然是很富啊。
程大老爷开口说话了。
“诸位,如果有这些嫁妆,你们肯娶一个傻儿吗?”他问道,一面伸手又问一遍这个问题。
拿着文书的小吏有些恋恋不舍的将嫁妆单子递回来。
此时此刻再听到程大老爷问这句话,堂里的气氛就完全变了。
有了这些嫁妆?别说娶一个傻儿了,就是死人他们也愿意!
当然没有人真的当众说出来。
程大老爷也不以为意,笑了笑,将文书放进袖中。
“财帛动人心啊。”他说道,“如果有这些陪嫁,我家的这个女儿根本就不缺人家,但是,他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
程大老爷猛地拔高声音,让因为这些钱的冲击有些恍惚的人都惊了一下。
“为了钱,可以娶我家的女儿,这也不为过,如今城中为了嫁女都备有厚嫁妆,但是,我家的这个女儿与常人不一样啊。”他接着说道,从四足凳上站起来,在厅中走了几步,目光扫过众人,“她是个傻儿,是个病儿,她心智未开,自理不能,这样的一个孩子,靠着这嫁妆被人求娶而去,请问,能对她有几分真心!”
堂中人纷纷移开视线。
程大老爷吐出一口气,自己笑了笑。
“生养下这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