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娘子这样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也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有些恍然。这个抬手就能杀人的娘子,却原来到底是个娘子…竟然也会像女人这样哭呢….
“没事没事,她是心情积郁要发泄呢。”
程平喊道,胳膊已经被随从用衣服绑住了牵着走。
“她要走就让她走。她要哭就让她哭,她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随从们扭头看他。
程平站直身子让自己显得仙风道骨一些,但还没站直,便有一个随从大巴掌打在头上。差点把发鬓打散。
“都是你这混蛋,说我家娘子死呀没命的什么的!”
“我家娘子迷了心窍有个好歹,你就等着吧!”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怎么办大家还是束手无策。
程娇娘依旧不停的走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说说笑笑,当程娇娘经过时,大家便驻足而看,神情惊讶指指点点。但这一切程娇娘都视若无睹。没有方向就是那样走着。
“走!快走…”
程娇娘抬起头。看着眼前出现的年轻男子,披血带伤,血肉模糊了他原本的面容。但却没有阻碍他身形的矫健。
一杆长枪如龙而舞。
“东山哥哥…”
程娇娘喊道。
“走..”嘶吼声震耳欲聋。
程娇娘不由加快了脚步,走近他。走近他。
马蹄急响,绳索从四方而来,牢牢的缠住了年轻男子的手脚。
“走!”
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人在面前被活生生的撕扯而开,血雾铺天盖地而下。
程娇娘闭上眼,眼泪如雨而下。
走啊,走啊,快走啊….
我会起死回生,我会断肢再接,可是,没有用,没有用,他死了,他死了…
父亲,父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阿昉,过不去的!门封了!过不去的!”
过得去的,过得去,快走,走啊。
再睁开眼火光腾腾,映红了半边的天,哭声喊声。
快走啊!快走啊!
快灭火啊,程家的大宅建造精致,机关重重,可攻可守,火算什么大不了的,程家的大宅怎么会怕火,程家的人怎么会怕火!
娘,婶婶们,妹妹们,哪怕家里只剩下女人,她们也能打开机关灭火的!
天灾无情,人祸最恶。
狰狞鲜红的定魂幡,刀剑,流矢,弩机,在火光中划过一道道的寒光。
老的小的,主子丫头,猫狗虫鸟…
一个都不留..
快走啊,走啊…
我会机关精巧,我会建房画屋,可是,没有用,没有用,她们都死了,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城外大路上的积雪无人清扫,随着人的走动化去一半,还有另一半已经踩结实了。
一声哎呀惨叫,程平摔倒在地上。
随从踹他一脚。
“快起来。”
程平躺在地上没动。
“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有气无力的说道,“脚都要掉了..”
随从们踹了几脚,程平就是死活不起来了。
说起来真的走的时间很长了,看看那两个妇人从最初的亦步亦趋,到如今已经蹒跚落后了。
走了多久了啊?
随从们有些怔怔,忍不住看天边,原本正午的太阳已经西挂了。
我的天啊..
“娘子,娘子,求你了,求你了。”三娘再忍不住哭了,喊道,“求你了,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咱们不要走了…脚要坏掉的..”
程娇娘的脸上已经不流泪了,神情木木,脚步不停。
“我没事,我没事。”
问话的时候她还会答话。
“我就是想走走,我走一走。”
但重复的永远是这句话。
细娘和三娘再也走不动,踉跄的站住脚,看着身前的女子在路上迈步,她的衣裙沾满了泥水雪土,沉重的托在身后,似乎压的她本就纤瘦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
天要黑了,天要黑了,祭祀的时候到了。看啊,父亲又站在了祭台上。
程娇娘忍不住露出笑,加快脚步。
父亲好久没有上祭台了,不止父亲。还有家里的叔伯兄弟们,他们一字排站在祭台上,猎猎的火腾起一人高的火舌,狰狞的舔过他们的身影。
快走。快走啊!
铁链绑住了他们的手脚,穿过了他们的肩背,作为人祭,一旁的滚沸的铜鼎等待着享受盛宴。
快走啊!程娇娘弯下腰按住自己的心口!
好痛啊好痛啊!
心好痛啊!
快走啊!快走啊!
我会观天看相,我会算未来过去,可是没有用,没有用,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脚要废掉的..”几个随从皱眉说道。
“打晕她吧..”地上的程平有气无力的说道。
打晕?
随从们皱眉。看向前面的女子。
似乎是一眨眼。迈步的女子忽的软软的倒了下去。
“娘子!”大家都忙喊着跑过去。
程娇娘并没有晕过去,贴在冰凉的地面,看着侧面的天地。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一道金边,耳边惊呼的声音。奔来的脚步都似乎被放慢拉远。
快走啊,走啊。
无边的夜色里,燃烧的半边天的火,她出不去了,她也出不去了。
四周林立的弩机,只要她一动就会下起漫天的箭雨。
多么美的宫殿啊,多么美的弩机啊。
程娇娘伸手在地上摸着,她的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