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御史中丞冯林的宅院位于仁明巷,距离热闹的桥头街只需穿过两道巷子,又能保持清净正是京中最好的地段,此时北风呼呼雪粒子已经变成了雪片飞飞扬扬。
冯林进京只带了两个仆从卷着铺盖就直接入住了,在这雪夜里,偌大的宅邸只亮着几盏灯,显得阴森孤寂。
门被拉开,扑进的寒风让室内的烛火猛烈跳动,岌岌可危,随着门的拉上又得以延绵。
“老爷,吃药吧。”小厮低声说道,看着卧榻上面向里而卧的冯林。
“不用吃。”冯林的声音传来。
小厮皱着脸都要哭了。
“老爷。”他怯怯喊道。
“我没事,放心吧。”冯林说道。
小厮知道自己家老爷的倔脾气,闻言也不敢多说,坐在一旁抹泪。
面向墙壁,看着烛火投下的一片引影,冯林再次怔怔。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放在身侧的手再次攥起来。
怎么会是她?
啪的一声,烛火爆个灯花,冯林身子微微抖了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被人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怎么会这样?
那个笑着说其实如果真要这样说的话,那救大人的不是我,大人该谢的也不是我的女子,怎么会跟这个靠着鬼神之说招摇煽动民众以功劳要挟天子朝廷的女子,是一个人呢?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她怎么变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了?
他甚至根本就不认识她,就好似那韩昌一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冯林猛地坐起来,一旁抹泪的小厮吓了一跳。
“老爷。”他忙喊道。
冯林已经下了地,光脚就走。
“备车,备车。”他连连说道。
小厮吓得面色发白,上前一把拉住。
“老爷,老爷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见她,我要去问问她。”冯林说道。
“老爷。老爷,天太晚了,太晚了,又下雪….”小厮喊道。
冯林已经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寒风卷着雪片扑来,冯林的脚步一顿停下来,另外一个小厮也闻声赶来了,二人一左一右拉住冯林。
“老爷,太晚了,这么晚怎么去见人呢?”他们劝道。
是啊,这么晚去见一个女子的确是失礼。
冯林站着不动了,任风雪扑打。
“老爷,您先休息,等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小厮们小心的劝道。
冯林点点头。
“好。”他说道。
两个小厮小心的拉他进来。将门拉上。
雪夜里的冯宅陷入安静,但其他人家还都灯火明亮,来往的人不断。
屋门被唰的拉开,一个披着一身寒气的男人走进室内。
室内围坐四五人,看着他都坐直身子。
“怎么样?”
“查到了。三年前驿站失火那次,这程娘子离京回江州路上也住在那里,贼人放火,他们当场射杀贼人,又协助灭了大火,所以对冯林来说是救命大恩。”这人说道。
室内的人都恍然,转头看向高凌波。
“那这次真是老天开眼了。”穿着家常道袍的高凌波慢慢说道。脸上还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巧?”
幕僚们也都互相对视,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他们说道。
“你们有谁去普修寺烧香了吗?”还有人一本正经问道。
“我倒是没有去烧香,只不过路过济民桥的时候,将一块没吃完的辣鸭头扔给了一个乞丐。”一个人一本正经答道。“莫非积了福报?”
室内的人们再次对视一眼,陡然同时大笑起来,笑声几乎掀翻了屋顶,让随风飞入廊下的雪都急转盘旋。
高凌波拍着几案大笑,听着满屋子震耳的笑声。
“真是没想到。原以为这次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只如愿一件,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大开眼,一下子要让这两个人都滚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而在另一边,陈绍和陈老太爷的脸上神情复杂,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摆手让亲随退了出去。
“那次的事,果然是她。”陈老太爷说道,看着身后的屏风。
其上有陈旧笔墨勾勒的圈圈点点。
“是说有过路人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得以如此?”
“程娘子走了多久了?”
“….那十天前按行程算她应该走到….”
冯林报来的详细文书上说,那出手相助的路人是一行二十人左右,京城方向而来,护送的是一个女眷……
女眷!
当场射杀的两条人命…
不会真的又是那个江州傻儿吧?
“你还不肯相信,我就知道是她。”陈老太爷笑道。
陈绍摇摇头。
“真是….天意弄人啊。”他说道,抬头也看着屏风,“这一下,反而糟了。”
陈老太爷也面色凝重。
屋内火盆暖暖,但气氛却如同外边的冰天雪地。
“这一次,冯林把他自己逼上了的绝境了。”
“此时此刻,他不接着告下去,就会被认为不忠,为私利私恩情放弃大义,别的御史言官不会放过他。”
“如果他接着告下去,如愿处罚驱逐了程娘子,他将来必定要被参一本逐清名而背信忘恩负义。”
“人都说忠孝难两全,得了忠,负了孝,为了孝,辜负了君恩,但这一次,他冯林是忠孝都不能全,不管选择哪个,最后都是错。”
“皇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