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大理寺查江州程氏女,奸狡诡谲,乃是国之大蠹,当诛之。
这话并没有让朝堂上的大臣们有什么感觉。
再令人震惊的话说第二遍的时候气势也会小很多。
更何况诛之江州程氏女这话短短几日来已经被说的太多了。
还有昨日皇帝召见韩昌问的有关冯林和程娘子的事,不待过夜就从宫中传出来了。
今日此时的场面都是在大家的预料中,冯林站出来不是大家期待的,大家期待的是皇帝会怎么定夺。
皇帝神情无波。
“单凭口言风闻,罪不当诛。”他开口说道。
“那就请大理寺查罪。”冯林立刻说道。
“查而无名。”皇帝淡淡说道。
底下站立的大臣心里都明白了,最起码到现在皇帝还是站到了程娘子一边。
不过陈绍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
皇帝的偏向维护从来都是靠不住的,也是善变的,尤其现在这个皇帝最是心志不坚,这几十年来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人人都以为他是靠皇帝的恩宠,如果真的单单靠皇帝的恩宠他还能到如今吗?如果不能是能给皇帝带来实实在在的政绩,每年摞起来一人高的弹劾奏章早就将他压垮了。
程娘子如今之所以被人攻击,还不是因为根基不稳,能给予皇帝的更多的是虚无缥缈的期待,因为这个期待皇帝暂时偏向与她。
期待向来是最靠不住的,也是把双刃剑。
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陈绍皱眉看着冯林,见他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话而丝毫的畏惧和退缩。
“陛下,您知道臣为什么非要驱逐这程氏女吗?”冯林说道。
这种对话皇帝才不会回答,冯林也没指望皇帝回答,他抬起头接着说道。
“因为臣还要告江州程氏女之父程栋。”
此言一出朝堂的人都忍不住低声议论,皇帝也微微皱眉。
又要开始攀扯了吗?
只有高凌波等几个知晓内幕的人露出一丝笑。
“也真亏他藏了这么久才说。”高凌波与身旁的同僚低声说了句。“我都要怕他忘了。”
“冯中丞的记性一向很好。”同僚含笑低声说道。
他们二人低声说话,耳边冯林的声音也持续不断的传来。
伴着冯林的讲述,朝堂上安静下来,陈绍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尤其是当看到皇帝的脸色之后。
原来如此啊。
陈绍心里说道,都以为是这冯林进京之后,看到听到这程娘子的事才气愤不已,没想到根源在这里。
这下可就糟了。
“……程栋得意大笑,毫不避讳宣扬其女之名,在天子前之荣,在民众前之威…”
“……当时是苏景文拥簇,唤天子卫为斟酒…民众乱乱惊羡围观……”
“……民众被驱赶,先是愤怒,待听闻其为程娘子之父。立刻转化为喜,甚至以为荣,奔走相告……”
待听到更多的话讲来,在场的人脸色更加精彩。
这个冯林,这一句句的话诛心啊!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别说有恩了。就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不至于出手如此的狠啊。
怪不得被称为鬼判官呢,果然是杀人不眨眼。
陈绍面色铁青,抬头看御座上的皇帝,果然见其神情越来越不善。
“听来这都是那程栋的过错,你何必要治罪那程娘子,弹劾其父不就行了?”皇帝忽的开口说道。
“陛下。”冯林肃容说道。“是谁给了其父封赠加官晋爵?”
当然是朕,皇帝心里说道。
“是那程娘子挟功迫使陛下的。”冯林接着说道。
对对,皇帝心里说道,没错没错。
他可不是无缘无故就乱赐的,认可了这一点,他忽略了冯林话中的挟和迫二字。并没有觉得不妥。
“中丞大人,那怎么是要挟迫使呢?”
陈绍再也不能不站出来说话了,再任凭冯林这一张嘴字字如刀的砍下来,不用等大理寺查问,皇帝就要对程娘子起杀心了。
“有功不赏。跟有罪不罚等同一论!难道你要陛下赏罚不明吗?”
“因为程娘子其心不正,其功便是为罪。”冯林转头看向他竖眉说道,“为义兄申冤,心不正,为陛下献神臂弓,心不正,且看如今,其父尚未入京,已经招摇无惧,只以女为荣,视天子赐为当得。”
好!
高凌波心里叫好,如果不是在朝堂,他都要给冯林拍手叫好。
果然不愧是鬼判官,字字句句夺命。
“冯林,你这是妄加揣测!”陈绍亦是竖眉说道。
“陈绍,那本官就再妄加揣测,你如此热心为程氏一家辩解,当是滥任友朋,以国为己家!”冯林踏上前一步喝道。
此言一出,陈绍顿时色变。
好!
高凌波在心里再次喊道,同时挑眉有些惊讶,这个冯林也不傻嘛,这不是很清楚的知道皇帝的软肋在哪,句句戳心窝。
先说那女子要挟迫使陛下,挑起陛下已经压下的曾经的不满。
接着又一锤子敲向陈绍,滥任友朋,这个罪名说小不大,说大也不小。
天下的官员都是皇帝的,荣华富贵前程也只有皇帝能给的,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臣子把自己的朝廷变成他们私相授受的小家。
虽然这种事是不可避免的,朝臣相交便免不了亲朋提携,同窗师徒相助,但这都是私下进行的你心知我肚明但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