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间吃宵夜了,饿坏了燕青天,决非金陵百姓之福。”
棉帘未卷,声音先至。
燕攀龙起身笑道,“夫人取笑了。”
进门的妇人秀手轻托一个做旧的红漆托盘,一身素色的裙装剪裁得体妥贴周至,清秀的眉目之间与燕归云几分神似,正是知府夫人燕归云的娘亲……。
夫人未语先笑道,“正好马班头也在,顺便也吃上一碗吧。”
燕攀龙夫妇生性随和,马班头又是跟随燕攀龙多年的老部下,燕攀龙夫妇二人从未将他当做外人,马班头点头致谢,只是盯着眼前这芋苗有点发呆。
燕攀龙忙至此时,确实有些饿了,埋头囫囵吃了一碗,道,“不错不错,马班头你趁热。”
马班头早间亲手做的芋苗,自然知道其中味道不错,只是吃芋苗,讲究趁鲜趁热,为了不拂了燕夫人一番盛情,马班头埋首,将这个己经出锅了几个时辰芋苗再吃了一碗。
燕樊龙问道,“你感觉这味道如何?”
所幸夫人保存得法芋苗之中无有异味,只是回味时,觉得这芋苗,在本真的甜蜜之中竟多了一丝淡淡苦涩。
马班头敷衍道,“好!”
夫人笑道,“那是当然,芋苗出自我儿子的手艺。”
马班头闻声挠头。
燕攀龙适时“啊!”了一声,正好盖住梁上伏卧之人轻轻那一声“咦?”
燕归云藏身悦来客栈,闭关半月,今日方觉得略有所成,正得意间,却听见门外路过的厨娘们讨论着,有近万男女围堵应天府衙,他因心系父母的周全,也不跟钱得乐等打招呼,自行越窗而出,直奔应天府衙。
顾忌白天人多,在城区之中施展轻功太过惊世骇俗,燕归云只好耐着性子走到府衙。
等到月色渐黑,闹事者四散这才跃上墙头,他循着灯火方向,飞上自家书房的横梁。
可惜书房之中,只见爹在批改公文始终不见娘亲现身。
他正要离开时,马班头进了书房,燕归云干脆伏在房梁之上,静心屏息。
燕知府马班头二人交談之时,燕归云得闲,运功了—个小周天。
乍一见娘亲入书房送宵夜,燕归云只觉心似鹿撞,鼻子一酸,直欲跳梁而下,抱着娘亲好好哭上一场。
他忍了又忍,待到娘亲儿亲口说出,“芋苗出自我儿子的手艺。”时,燕归云忍不住咦出了声。
回忆自己少年时,离家出走至今,在江湖中风吹雨打,吃苦在所难免,但至今为止,自己连白水都不曾煮开过一壶,哪里会烹制什么劳什子芋苗?
夫人提到独子时,不免眉飞色舞,“归云这孩子越大越懂事了,一同送来的,还有他亲手所制的梅花糕、赤豆酒酿小圆子,我这作娘的,看着就欢喜,实在舍不得与人分享。”
这些吃食,全是今日由着马班头操刀,偏偏夫人认定,出自燕归云之手,一口一个“我儿子”说下来,马班头尴尬不已。
马班头猛然一想,心中大悟,夫人当年怀胎十月,受尽苦楚,才生出燕归云这根独苗,而这位燕大少爷燕归云眉目绢秀,一如其母,聪慧异常,超越其父,夫人宠燕归云至入心入肺。
而今,数年不见,乍一见了儿子“亲手”烹制的吃食,夫人难免对着这些东西喜极而泣,这芋苗之中苦涩,原来全是夫人的慈母之泪!
马班头强自忍住鼻酸,捂嘴干咳两声。
燕攀龙冷哼一声,道,“大丈夫当勤文习武,成就功名之后,助君主指点天下!这逆子……如今都混成了个厨子,算哪门子的出息。”<
夫人柔声道,“马班头,我家归云的情况,你最清楚,他现在需要靠当个主厨维生吗?”
见到燕攀龙夫妇今日又为儿子之事争执,马班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早间的吃食送便送了,自己何苦多事,当初要冒用少爷的名义?
如今,马班头只能垂首盯住自己的靴尖,瓮声道,“回夫人话,归云少爷弃文从武多年,如今剑术出神入化,罕有敌手,又兼他性情高洁,天下武人听到归云剑客的名号无不景仰。”
说到儿子的好,夫人更觉脸上生光。
燕攀龙叱一声,道,“也只是匹夫之勇。”
燕夫人端庄贤淑,本是万般好,只是任何人当她的面,讲燕归云的不是,便是触碰了夫人的底线,需知不肖儿也是娘亲的心尖肉,做娘的疼儿子,自己疼都疼不过来,怎容得他人诋毁,天下人不许,连亲生父亲也不许!
燕夫人今日送宵夜,特意指出是燕归云烹制,目的,不过是用自己的绕指柔肠,感化燕攀龙,而借机修复这对父子之间的紧张关系,哪成想,燕攀龙只要是听到燕归云之事,听一件便要贬上一件!
夫人幽幽道,“你始终还是恨他,恨我的归云儿,他当初宁死不娶首辅杨廷和的女儿,恨他一个做儿子的,不肯应了这门婚事,不肯为你这做爹的仕途铺路。”
燕攀龙到底心疼娇妻,见夫人玉面含霜,自己的声调也降下几分,仍然切齿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他不应承这门婚事己经逆天,我这做爹的,尚可一笔带过,但他,当年竟敢在应天府的公堂之上放下一把大火,如此丧心病狂,法理不容!”
燕夫人眼眶红红道,“燕知府真是一个青天大老爷,满金陵城的百姓们,民意表达不畅,便能够聚众围堵应天府衙,年年岁岁,你燕知府体恤民意,从不深究。我的归云儿年幼懵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