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
官道两旁景致宜人,相比于长安附近的官道,金陵的官道有些新。
金陵历史悠久,可是作为南吴的首都,却是并不太久,当攻下整个南吴疆域之后,迁都金陵,于是金陵的官道便焕然一新。
那道娇小的绝美身影拖着马,一前一后,风尘仆仆。
马上是一位老人。
不,确切来说是一具老人的尸体。
金彩燕的秀发凌乱,俏脸上满是尘垢,憔悴疲惫。
她的娇躯微微颤抖着,一双明眸通红,居然是在小声抽泣。
扬州守城的一战,扬州城破,所有人都顾不上其他。
这对于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她来说是地狱一般绝望的景象。
她犹记得当初身受重伤面无血色的金晓韵配合着一位金家的嫡系,将金忧在的尸体拖到她的马背上,顶着汹涌而来的北唐军队,对着她喊到:“彩燕,带着伯父,跑,快跑,跑回金陵去,将他安葬在金陵的土地上,好好活着!”
当时的金忧在在一天前战死,全军都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他的身体被撒上了熏香,原本准备风风光光地回归故里,可是没有想到第二天扬州城破,慌乱之间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金彩燕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接下了这么一个荒诞可笑的任务,浑浑噩噩地看着重伤的金晓韵和一些嫡系挡在自己的面前厮杀,随后她就带着金忧在的尸体跑了。
这么多日来,她每天都是赶路、赶路,饿了就停下来吃几口从前不肯正眼一瞧的干粮,然后就是很没用地抽泣,没有想太多,反正就是想哭。
她这么多日来都没有睡好,眼睛浮肿,形容颓败,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可是她就是这么坚持到了金陵城外。
尽管有熏香的作用,金忧在的尸体还是有了一些味道,有的时候她可能会想要放弃,但是那种想法一闪而逝,就没了,然后她就遥遥地望见了金陵城。
双脚都磨破了,淌着血,当看到金陵城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这个时候才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坐倒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父亲没有回来,甚至她被金晓韵推走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她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一想到马背上的那位老人,她就生出莫名的恐惧,生怕自己的父亲如同那位老人一样,就这样消逝。
她想着很有可能以后北唐的军队会攻破金陵,到那时候整个金家都会覆灭,那么她应该怎么办?
她抹着眼泪,但是抹完一把,又是满脸的泪。
她哭了很久很久,似乎是眼泪都干涸了。
用香袖擦了擦,她终于是站起了身来。
金陵已经近在眼前,她只有将还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别无其他的选择。
她牵着那匹很明显也瘦削了许多的马,踏上了回城的道路。
金陵周围的景色很美,风光旖旎,暮春初夏的花依旧带着几分娇艳。
但是金陵城外的军队,以及紧紧关闭着的城门,还有城头上森严的戒备,却是充满了肃杀之气。
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当双方相聚三里地的时候,一队斥候发现了她。
“站住,什么人!?”
早就已经陷入神经紧绷之中的军人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善意,弓箭齐刷刷地遥遥对准了她,只要她稍微有一点过分的动作,想必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听着这些带有一点湘味的口音,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里面满是哀伤。
“不,这不是我记忆里金陵的模样……”她在心中这样对着自己说道。
金陵不再是曾经的辉煌美丽,而变得风声鹤唳,而且回到金陵,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金陵人,而是湘人,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军人。
“喂,说你呢,听到没有?”为首的那人拔出了腰畔的吴钩刀,遥遥地对准了她。
他们很奇怪于这一位美丽少女的落魄模样,还有马上一动不动的一位老人。
金彩燕望向了他们,只不过眼神有些空洞。
“我是金彩燕……”她轻轻地说道。
“什么?”他们不知道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有相信这么一个事实。
“我是金彩燕。”金彩燕怔怔地望着他们,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同时语调像是更加坚定了一些。
……
……
金陵本来紧闭的城门缓缓拉开,大车被八匹骏马拉动,前后左右是装备精良的精锐骑兵。
这一队足有五十多人的队伍此行只有一个任务迎接殉国的伏波公归来。
战死沙场,最后回归故里,伏波公金忧在的落幕,令人唏嘘长叹。
对面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和他们交错而过,马车帘布荡漾,隐约露出脸色憔悴的南吴三美之一,金彩燕来。
她经历了那么多,已经到达了精神崩溃的边缘,自然不会再有人让她自己骑马归来。
当南吴太子实质意义上的南吴陛下姬如海下旨为伏波公金忧在举行国葬的同时,金陵的各个地方,都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对话。
金家的大门大开,他们自然是得到了金忧在的遗体归来的消息,在悲伤哀悼的同时,他们必须要风风光光地迎接,尽管南吴的命运坠入谷底。
风扶弱柳,轻云出岫,裙裾飘扬,那一位同样身为南吴三美之一的美人儿,站在了金家大门外。
她依旧轻纱遮面,不露出真容来,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眸子,传递着她的绝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