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错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管阔没有去在意对方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看着对方很顺眼,就想多说说话,说着说着,或许便可以忘了长安。
铁山无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知道为什么,管阔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觉得有些恐惧。
“我成亲三天后,把她宰了,就这样。”
铁山无说得很轻飘飘的。
管阔却觉得浑身都是凉意。
虽然铁山无并没有明说那个“她”是谁,但是双方都很默契地明白。
“怎么回事,你……下得了手?”
管阔想到了那一个夜晚,广乐公主李惜芸凤冠霞帔,他揽住她纤细的柳腰,把一把匕首架在她如天鹅一般的秀项上,手一直都想要颤抖,怎么也平稳不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下不了手的。
可是,对面的那个家伙,居然是如此无所谓。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能够被发配边疆充军的,只有自己才是无辜的,不对,甚至连自己都不算无辜。
他越看铁山无就越觉得寒冷,于是不禁往后坐了一些。
铁山无微笑着,看见他的动作,似乎有心挑衅,于是往前坐了一些。
管阔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对方什么,只好结结巴巴道:“你……你做这些,你的父母该有多伤心啊?”
“父母?”铁山无挑了挑剑眉,似乎回想了一下,“唔……不记得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管阔看着他,忽然觉得,铁山无的经历与过去,和自己完全就不在一个世界,不记得父母是在什么时候,那样的过往,他完全无法想象过。
或许,在包括铁山无在内的所有人而言,他管阔大起大落的人生更像是一场传奇,但管阔他自己,却并没有这种觉悟,反而觉得别人的过往,才似乎更跌宕一点。
互相之间的那种矛盾感觉,难道不正是这样吗?
铁山无不想再多说父母的事情,一方面他真的已经忘记了自己父母存在过的那一段时光,另一方面,他也听说了有关管阔的事情,觉得两个人现在谈这些并不太好。
“我真的很想知道,”铁山无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要找到一块地方,能够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虽然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你对广乐公主殿下做过什么。”
他的这句话说出来,周围的押送士兵纷纷冷冷地朝着他瞪了一眼,可是,他却毫不在意,而是有些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会以为他舒服到了哪里去。
“没有做过什么。”管阔的神情略微有些黯淡,他想到自己和广乐公主,其实就是两个世界,今日一别,牵一牵手,再松开,那就是永不再见,不禁愈发落寞。
“毕竟陛下赐婚,洞房花烛一场,能够走过那一段时光,很不容易,如果她被发配边疆,我想我也会这么做的。”他道。
“呸!”伴随着那些兵士几乎要爆发的神情,就连铁山无都呸了一声。
“呸呸呸呸呸!”铁山无坐直了身体,“你这个傻子胡言乱语什么,公主殿下发配边疆?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再说我傻!?”管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惜囚车高度不够,他“砰”一声就撞到了顶,哼哼唧唧道:“你再说我打你啊……”
“长安那帮人人多,我不好和他们计较,你一个人,想死啊?”他说道。
铁山无嗤笑,可是再也不说他傻了,而是仰天躺了下去,看着蓝天白云,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缓缓过去,四面八方,除了马蹄声、脚步声,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别无他音,显得尤其静谧。
没有人烟的地方,就算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有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毫无生气。
古道上,只有那一长条的押送队伍,一直延伸向远方。
此行不知道会有多久,在传闻中,押送路途非常艰险,有不少人都死在了途中,或者逃走,或者因为闹事而被杀死,管阔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却对此并不能够预先做出点什么。
管阔只能望见前方的那么三四辆囚车,其余的,因为被人影和其他的东西遮挡,看不真切。这其中,只有铁山无最为镇定,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样子,还有的人,都神情黯淡,有着或深或浅的绝望表情。
当长安的一切迷梦都远去之后,便只剩下了灰暗的现实,管阔不禁开始思考起自己今后的命运了。
很多人,一生都没有打过仗,本来的话,他管阔,也一样。他只需要等待着管府的荣华照耀在自己的身上,而不需要去想太多。
而今,却不同了,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了那一场风风光光的赐婚,也没有了任何的亲人、仆役、婢女,他将要面对从前知道过,却从来没有去想过的战争。
他开始计算,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第一次上战场?第二次,第三次?
不知道。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驼背老金那诡异的身法,那最后离开的时候,几次跳跃就翻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还有,他在洞房内,听到的外面兵器碰撞的声音、府内满地的尸体,随后走出洞房后看到的父亲那高大的身姿。
父亲对他说: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经久不绝,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