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薄雾如烟。
林嘉若刚出房门,便见到院墙前站了一个人,青衫如竹地藏在雾中,看着很是清雅好看。
她忍不住走了上去,才觉是冯文通。
原以为渡河后,就该与冯文通分道扬镳,再不相见,却没想到,他竟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一问之下,才知他也要去金州洵阳。
虽然大哥哥强烈怀疑他有意尾随,但也不能阻止别人同路吧?
于是这一同路,就同路到了现在。
即便是同路,林嘉若也没什么机会和冯文通接触,一来她自己没兴趣,二来大哥哥防他就跟防贼似的。
今儿她起得早,才意外地看到了冯文通。
冯文通似乎没有察觉她的靠近,他一手端着一碗水,一手执笔,用清水替代墨水,专心致志地在墙上练着字。
目光聚敛,神色端凝,侧颜极为秀雅。
林嘉若心中一软,娘说前世是冯文通引诱了自己,可如今看来,只怕自己也是喜欢他的,他写字时的神态与大哥哥真是像……
倘若前世她真的当作大哥哥已经死了,再见到这样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不生出亲近之意?就是此刻,她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来。
目光从他的侧脸移到墙上,不由得“咦”了一声。
冯文通蓦然惊醒,退后半步,向她躬身一拜,手足无措地喊了一声“徐姑娘”。
这一路,他们对外自称的身份,林致之依旧是姓林,她却自称余杭徐氏。
林嘉若见他白净的脸上隐隐泛红,神色有些羞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柔声问道:“你习的是苏献的字吗?”
目光再次回到墙上,这一笔字,虽然比不得大哥哥,也算不错了。
“是!”冯文通抬起头,与她并肩而立,看着墙上的字,态度谦虚地说,“苏字端凝有君子之风,我自幼便是临的苏献的字帖,愿人如其字,以君子之绳克己。”
林嘉若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再次惊讶道:“这是明道先生的文章?”
冯文通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兴奋道:“徐姑娘也读明道先生的文章?”
林嘉若嫣然笑道:“明道先生的文章我都读过!”大哥哥读过的她都读过!
冯文通惊喜道:“没想到徐姑娘——”
“两位在聊什么?”嗓音清雅,而语气微沉。
林嘉若回头一看,晨雾已经散去,日色悠然之中,林致之负手而立,面容清冷,眸色深幽,一看就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林嘉若忐忑地走到他身边,笑道:“是冯公子在这里练字呢!他习的也是苏献的字,写的是明道先生的文章呢!”
刚刚还不觉得,这会儿把这句话一说,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林致之的目光一直跟随她到了自己身边,一丝也没往墙上去,听她这么一说,只是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是吗?”
见她神色不安,便笑得更温柔了些:“昨夜睡得可好?我让人送去的早膳还吃得惯吗?”
林嘉若见他恢复了正常,才放下心来,笑道:“你安排的,没有不好的!”
林致之笑着看了她两眼,道:“那便启程吧!”
又淡淡瞥了冯文通一眼,道:“如今已经到了洵阳,冯公子请自便,我等先行告辞了!”
不等冯文通回应,便拉着林嘉若离开了。
身后,清秀书生脸上的腼腆缓缓收起,面色渐渐沉下,眼中满是嫉恨。
原以为这次总要摆脱冯文通了,没想到出了客栈没多久,他又跟了上来。
“不知冯公子去往何方?不会这么巧又同路吧?”林致之问道,满身寒气已经懒得掩饰了。
冯文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道:“我不知……我是要去万柳谷……”
林致之:……
居然真的同路!
“冯公子,你和万柳谷谷主怎么称呼?”林嘉若突然想起来了,万柳谷的谷主,大哥哥的师父也是姓冯啊!
冯文通瞥了一眼面沉似水的林致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冯谷主是我曾祖父的兄弟,听闻他老人家大寿,特意来向他祝寿……”
林嘉若暗暗吃惊,没听娘提起过冯文通有这么一处亲戚啊?
“还没问过冯公子是同州哪里人呢?”林嘉若有意探问更多。
冯文通似乎很高兴能和她说上话,有问必答:“原本是同州韩城人氏,后来燕氏叛乱,便举家迁到了卫州新乡。”
林嘉若点了点头,心中恍然。
难怪娘说怎么找都找不到姓冯的一家。
“冯公子是读书人,没想到会跟冯谷主这样的江湖人有亲缘关系!”她感慨道。
冯文通笑道:“谷主与我曾祖自小失散,我也是今年才找到这位曾叔祖的!”
“冯谷主不曾与家人失散过!”林致之突然开口,语气微冷,“他老人家自幼被父母送到镖局当学徒,以供养父母兄弟,后来意外遇险,家中人只当他身故了,不料他另有奇遇,得遇名师指点,练就一身武艺——”
“可当他安全返家时,父母已经去世,兄弟却嫌弃他一介蛮夫,将他赶出家门;从此才浪迹江湖,闯出了一番名声!”
林嘉若听了咋舌不已,看着冯文通的目光也古怪了起来。
冯文通局促道:“先祖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曾叔祖总是与我同宗,于情于理,我都是想拜拜他老人家的……”
说完这些,他也反应过来了:“诸位也是要去万柳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