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的事儿,贾王氏到底忍不下这口气,从私房中取了几色锦缎,隔日一清早,就叫人抬去针线房,自个儿带着张陶氏并礼单册本,往贾史氏处去,特意绕了人来人往的甬道走。
贾史氏看过甄家礼单,面色也不太好,抬起眼帘看了看贾王氏,道:“老二媳妇,你如何想的?”
贾王氏做足了谦恭模样,轻声道:“老太太,儿媳愚钝,不敢妄言,只有一二揣测。”抬眸看了贾史氏一眼,方才续道,“这一二年,甄家来人尽是二等管事一流,言辞间皆是寒暄一类的无用之言,儿媳想着,莫不是甄家遇上了什么事儿,只不知是哪一处的。既是咱们荣国府的老亲,要不要帮上一帮?”
“人家没说什么,咱们也不必折腾。今年往甄家送节礼的时候,派了机灵会说话的去。”贾史氏暗暗叹了口气,贾王氏能想到这些着实不错,但是这人做事,总这样全靠想的,并不寻求佐证,只管将已知诸事牵强附会,又实在是糊涂得紧。
贾王氏柔声应下,心中不服藏得极好,打定主意晚些时候定要修书一封,送去给她远嫁金陵薛家的妹妹。
撂下这一桩事,贾史氏问了一回近日田庄铺子的收益几何,留下礼单誊本,让贾王氏自去处置那些琐碎事情。待贾王氏离开,贾史氏翻开礼单看视,只片刻便觉眼睛酸痛,闭了眼靠着迎枕,唤了鸳鸯来念给她听。
听过礼单,贾史氏沉吟片刻,问道:“政儿今日可去衙门了?”
鸳鸯看了眼贾史氏,垂眸道:“回老太太的话,政老爷今卿论书。”
贾史氏叹了口气,不再去琢磨烦心事自苦,细细打算起她的孙儿、孙女的前程。
元春近日开始正经的学规矩,已搬去贾史氏院落后头的两进院子住着,因身负期望,不仅要修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也要研读,每日只晚膳时分得暇来陪着贾史氏。
忽的少了元春的凑趣,贾史氏只觉寂寞得紧,她屋里虽有四个大丫鬟伺候,但三个跟摆设似的木讷得很,唯有一个鸳鸯知情识趣,到底碍着主仆之别,隔着一层。贾赦那回发狠,只是强横的给贾史氏安排了伺候的大丫鬟,对于贾史氏提了多少个二等三等的丫头,并不挂心,府中老人儿也是人精,只管将自家闺女送去贾史氏院子听差,并不管到底是做几等丫头,贾史氏被奉承的开怀,见这荣国府的大权仍在她手中,心里舒坦几分,也懒得去揣测贾赦是怎么想的,如今,贾史氏院子里尽是娇声莺语。贾史氏想了想,叫鸳鸯安排她院子里头的二三等丫头轮班来陪她说话,也好仔细挑几个好的。
这一日松瑶书院中一切如常,散学时,胤礽照例爬上胤禔的马车。
帘子一落下,胤禔就掐了胤礽的耳朵,低声喝道:“你今日倒是闲得很啊,王文锦和水沐今儿都没来,你就折腾那个姓黄的。”
“黄恺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才不要忍气吞声。”胤礽梗着脖子,并不认错。
胤禔手上本就没使劲儿,听了胤礽的话,想起黄恺此人平日言行举止,他亦是不喜,而今日确是黄恺先行挑衅,手仍捏着胤礽的耳朵,口气软了几分:“你还是惦记黄恺逼走了那个刘岳谦。”
胤礽偏头枕在胤禔肩上,闷声道:“我最讨厌黄恺那种人,就会说些大道理,见不得别人和他的活法不一样,口出恶言,还说为人好,他就是嫉妒岳谦同我和蓉儿玩儿得好。”
胤禔叹了口气,抬手揽过撒娇的少年,道:“我知道你和刘岳谦好,但也不要太偏心。对了,我记着上回李诚说刘岳谦祖籍也在金陵附近,许是江南之行还能见到人。”刘岳谦此人,他倒是不喜不厌,攀附的小心思使得挺直白,但对胤礽也是真的好。而他这弟弟,向来是最受不住别人待他好。
胤礽在胤禔怀里挪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轻声道:“岳谦家境并不好,他父亲一去,金陵就没什么亲戚了,先前来投奔在京里的叔叔,结果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前几日我得了他的信,他了解了家中债务,带着他寡母弟弟去了姑苏,投奔他一八竿子以外的亲戚。”
胤禔没说话,论起朝堂政见、勾心斗角,只消一个眼神,一声叹便彼此心知,但是,有时候,他弟弟的感怀,他真不懂,所幸,这时候胤礽只是想说一说,他这做人哥哥的陪着人就成了。
马车忽的停了,胤禔微蹙了眉头,虽说今日马车行的格外慢,而他又心不在焉,但是,这车行出多远,他心中亦有估算,这是遇上了什么人,还是……
“公子,姚记的粟栗糕是新出笼的,您两位要不要尝一尝?”
听出说话的人是谁,胤禔微蹙了眉头,这姚记的糕点可谓声名远扬,就是他这对点心向来不甚动心的,也记住了这家的名号,愿意多用一块,只是,他记得姚记所在的位置同他回府并不顺路。
胤禔正思量着,胤礽已坐直身子,扬声道:“单包一屉来。”旋即回头看胤禔,笑容明朗,浑然不见之前郁色,“哥,莹曦说她和小郡主都很喜欢这一品,今日定了十屉,正好一家一半回去做宵夜,若是大家都尝着好,就送一位师傅去给两位先生做几日点心。”见胤禔面色随着他的言语变换一番,胤礽停了话,歪头看人。
你是不是把你妹妹交代你的事儿给忘啦?这一句胤礽自然没说,但胤禔已经从人眼睛里看出来了。
我忘了还不是被你气的!胤禔瞅着双眼晶亮的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