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怨?”邹建晨奇道。
“那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你高祖在某地做着知县,那当地盛产煤矿,很多乡民靠着采煤为生,当时官府却想将这煤矿收归官府,一时就闹起了纠纷,大量乡民堵在矿洞里不让官府收纠,你高祖连日派人劝说不下,朝廷却又催逼得紧,放下话来,若是不按期解决这事,就要将他撤职查办,你高祖一时糊涂,就令人堵了那矿洞……“
墙外的邹建晨和墙内的张静珊同时吃了一惊,邹母叹道:“当日你高祖本意也只是吓唬一下乡民,可谁知就为此堵死了七个人在那洞里,当然那矿最终还是收归了官府,你高祖还因此升了知府,可在后面的大半年里,家里的四个儿子莫明地死了三个,你高祖自知此事作得不善,这是遭了报应啦,从此他修桥补路,施困济贫,做了无数好事,这才保住了最小的那个儿子,但邹家就此人丁不旺,数代只一脉单传……”
“此后邹家官运颓败,到了你爹这一代已是白身,你爹并不盼你博取多大的功名,只望邹家这一脉香火别在自己手里断了,那他就是千古罪人了,偏偏淑惠又得了这怪病,也怨不得你爹心急!唉……”邹母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邹建晨默然,没想到邹家上代竟然作了如此大的孽,也怪不得爹让自己讨妾,墙外三人一时都不说话,隔了良久,只听邹建晨道:“好罢,既是如此,那一切都随爹娘的意……”张静珊的心头一震,墙外的两个女人却是大喜过望,二姐道:“那我去告诉爹,让他即刻再请了道爷进门。”邹建晨道:“也不必今日了,明日罢,我得先告知淑惠一声,别让她突然受了惊吓。”
“那也好,”邹母道,“你既然愿意了,明日就明日,院中已按道爷要求撒上了白米,我再上邹禄备下香案,明儿里请道爷入内堂作法。”
原来这院中地上的白米却是为此。
却听二姐又道:“建晨,淑惠的病却是要治的,不过娘让你讨妾的事儿……”邹建晨淡淡地道:“我既说一切随爹娘的意了,待法事做完,我听爹娘的安排就是了。”
张静珊的心里涌起一阵鄙意,这个男人,终于就此现了原形。
只听墙外一阵衣服窸窣,邹母站起,“我去告诉你爹,你爹一定乐坏了。”她的语气颇有些喜不自胜,“你自回房去罢。”
邹建晨道:“不用,我出外还有点事儿要办,我送娘回去。”
墙外三人离开了,张静珊悄立院中,四周显得如此空旷,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并不是“淑惠”,并不是邹家的少奶奶,可是她此时只感到无比的失落,那两只麻雀落在墙头,它们看着这个伤心的女人。
连麻雀也逐对成双,可是自己呢?这日子甚么时候才到头呀?
张静珊慢慢向着房内走去,她坐在镜子前,一切都是因为它,一切都是因为它!自己应该怎么办呢?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伏在梳妆台上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两只麻雀又在院中欢快地叽喳啄食,张静珊抹了抹泪水,她对镜抿了抿头发,无论怎么样,自己也只能面对。
明天,自己将在那场法事中承担一个重要的角色,她冷冷地笑了一下,透过长窗的阳光照在镜上,把屋子映得一片光亮,她突然看见镜子的下面似乎透出几个字迹。
“大明天启六年”,这是甚么意思?难道这是这面镜子的制作年代么?它不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所制的么?
院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很小心的样子,“少奶奶,药煎好了。”是竹香,张静珊转头微笑了一下,她接过药碗,大口地喝了下去,真苦!泪水滴在药碗里,竹香惊奇地看着她,她第一次见到“少奶奶”喝药,“少奶奶,您哭了?”她道。
张静珊放下药碗,她透过泪水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看出她眼里的惊惧。
“竹香,”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她感觉不象是自己,“如果以后有人来要这面镜子,你就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