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南门门洞之下,此时此刻正聚集了一支二百余人的伏兵。尽管人数相对于城外的敌军只有区区十分之一,但这些人中,不少都经历过昨日下午的严酷一战,其余的则是固安公主的心腹狼卫,跟着她从奚王牙帐一路迁到这里安居。其中尽管有不少都是奚人,但身为奴隶的他们,原本是奚族之中卑贱如蝼蚁的人,如今却能享受最好的待遇,挺直身躯站在人前,自然是把一腔忠心都献给了自己的女主人。
而此时此刻,身列其中的,还有南霁云。昨日在城头一场激战,他受伤不浅,可被送回都督府后,听到今天便是扭转战局的一战,他便一力请缨出击,最终磨得杜士仪不得不同意。此时此刻,他身上披着一袭杜士仪送给他的雪羽披风,失血不少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可精气神却在一晚上的休养之后,显得更加充足。见陈宝儿满脸担心地递了参片过来,他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陈小弟,真的不用了。”
两个少年年纪相仿,都是杜士仪取的学名,南霁云又由陈宝儿教授识字读书,在都督府里的宿处也是陈宝儿那间房,数月下来,两人早已如同兄弟一般。
见南霁云异常固执,陈宝儿就板起脸道:“杜师虽说答应了你随军出击,可你身上的伤不是玩笑,昨天大夫还让你多多休养不要动弹,以免崩裂了伤口呢!这补益元气的参片含着总有好处,再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今天这些人当中,因为也有受伤却不得不上战阵的,杜师每人都分发了三片参片用作提振精神之用,你可别给我逞强!”
南霁云被陈宝儿那眼睛瞪得一时没法,只能取来参片含入嘴中。为了这一场逆袭,杜士仪不惜血本,这切片的老参乃是上了年头的货色,此刻入口生津,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本就是蕴含元气非凡,南霁云立时觉得精神又有些许提振。见陈宝儿仍是满面担忧,他握紧了手边那杆长枪,笑着说道:“没事的,你不要担心,都督府现在人手紧缺,连夫人都已经出面在城中安抚百姓,你这个记室也去帮忙吧。”
话音刚落,就只听不远处一阵小小的骚动,紧跟着,刚刚还四散休息的人都已经站起身来,有的收拾马匹,有的查看武器。知道情势恐怕就要发生突变,南霁云连忙抬头望去,就只见一个杜士仪身边的从者快步行来,一路走一路低声对左右那些伏兵嘱咐着什么,到了他面前时,那从者的脸色更亲切了一些,亮出杜士仪的铜牌令箭后,就拱了拱手说道:“南小兄,杜长史有命,等城上擂鼓为号,出城击敌!”
“遵令!”
知道一门之隔,就是那些来犯云州的敌人,南霁云的声音自然压得极低。眼见得对方传令完毕后快步离去,他便拍了拍陈宝儿的肩膀说道:“快走吧,这儿就要出击了!”
“南哥,一定要活着回来!”陈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南霁云重重点了点头,他便转身快步离去。眼见得本来还在和那些固安公主身边出身奚人的狼卫说话的唐振和唐岫都连忙迎了上来,他带着两人远离了这一支伏兵,最终方才不甘心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武艺太差了,两手剑术甚至连在杜士仪手下招架十招都做不到,就算参加此次突袭,也必然只会成为别人的负担。究其根本,是因为他的根基太浅薄,积累太少,以至于更多的时间都不得不花在别人早已熟读的九经上,根本腾不出太多功夫来学习武艺。他本能地忽略了自己每日要处理的众多杂务,忍不住用拳头砸向了身旁的夯土围墙,咚的一声,惊得两个小随从全都为之大惊。
“小郎君!”
唐岫如今已经没了当初的畏缩。她深知自己能够从一介奚奴到如今跟了这样一个好主人有多难得,慌忙上前查看主人的右手,见只是微微泛红,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唐振则是在皱了皱眉后,笨拙地劝了一句:“小郎君若是觉得不能和他们一块冲杀在前,心里难受,那就更应该做好自己的事。”
见自己反倒要唐振和唐岫来劝解,陈宝儿一愣之下面上微红,随即就点了点头道:“你们说得没错,走,回都督府,肯定还有需要我们去做的事!”
我们,而不是我,这微妙的差别让唐振和唐岫全都心中一暖,连忙跟着陈宝儿上了马回去。当他们驰出不多远的时候,便只听南城箭楼之上传来了沉闷的鼓声。尽管明知道自己担心也没用,陈宝儿仍然是第一时间勒住了马回头眺望,继而在心里默默祷祝了一声。
南霁云,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还有其他好汉子,也都要活着回来!
当郁罗干得知留下攻击北城的兵马被那一支突然莅临的奇兵杀了个七零八落时,立刻为之色变。而奚人本来就不是以军纪著称的,得知后队被袭,一时间上下大乱,本来还在云梯上磨蹭的兵卒们也是手忙脚乱,甚至还有人进退失据最终摔落下来的。
他这次带来的两千余兵马为了掩藏行踪,一路快而隐秘,云梯还能拆成几段携带,但如同攻城锤之类的重物就决计不可能了。所以,从昨日下午鏖战到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对云州城那些坚实的城门下过多少工夫。于是,他咬牙切齿喝了一声撤退,眼见得充当步卒攻城的骑兵们纷纷准备翻身上马,陡然之间云州城南门打开,一拨骑兵犹如疾刺一般冲杀了过来,他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然而,郁罗干好歹立刻醒悟了过来,当即大声喝令迎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