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嵩从裴光庭拜相开始,眼看裴光庭把宇文融掀落马下,继而赶尽杀绝,就对其生出了深重的戒心,因此两个人在朝堂上的拉锯战,几乎从来都是你支持的我反对,你反对的我支持,如此一来一回打了长达三四年的擂台。这一次他趁着吏部考簿舞弊作为由头,在裴光庭正好病倒之际,以十铨为名抢过了裴光庭把持的吏部铨选大权,本以为能够予其重挫,谁想裴光庭竟然在病了几个月之后硬挺了过来,而且复出不多久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尽管他不知道李林甫缘何突然报这个信,可消息确凿无疑是肯定的,而且李林甫只说会拖延时间再把过官榜张贴出来,他当即一怒之下亲自去找裴光庭理论。
萧嵩和裴光庭两人一个是中书省中书令,一个是门下省侍中,在两省都有自己的直房,可自从张说拜相,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后头设五科秉政之后,宰相大多数时候便在中书门下共同办公。可李元纮杜暹彼此看不对眼,如今萧嵩和裴光庭也是彼此看不对眼。故而那偌大的中书门下两人都不愿意去,更多的时间是在各自的地盘窝着。
这会儿萧嵩气冲冲地直接冲进了裴光庭的直房,留在外头的中书省令史和门下省令史彼此毫不示弱地瞪视。须臾,门下主事阎麟之便匆匆赶了过来。
他品级虽然极低,可却是裴光庭真正的心腹,这一次的过官,也是裴光庭让他在身边解说,自己亲自一个个地勾了出来,但和往日的应付了事截然不同,此次裴光庭的询问格外仔细。裴光庭兼吏部尚书,前两年吏部三铨中,裴光庭知尚书铨,李林甫知东铨,另外一位知西铨的侍郎几乎分不到什么好员阙,故而吏部铨选蹦跶不出裴光庭的手掌心。再加上其身在门下省掌握过官事宜,可说铨选就是裴光庭的天下,故而方才委之于他,而不是外头传说的什么麟之口,光庭手。
所以,听到里头萧嵩和裴光庭须臾就爆发出了一阵针尖对麦芒的争执,阎麟之渐渐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这几年看似风光,可门下主事不过区区从八品,他是依附于裴光庭方才有今天,如果裴光庭在和萧嵩的争斗中败北,抑或是之前因病而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不但是被扫地出门的结局,而且说不定还会因人衔恨,连命都保不住!于是,耳听得里头的争执仿佛暂时没个结果,他咬了咬牙,当即叫来跟着自己的一个书令史低声吩咐了一句。
“快找来!”
那书令史却也机灵,一句都不曾多问,拔腿转身跑了。果然,里头那两位宰相的互相指责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而且越吵越不可开交,刚刚开始那文绉绉的语调已经变成了粗鲁不文的谩骂,等到发现那书令史已经带着杜士仪匆匆过来的时候,阎麟之忍不住擦了一把油光可鉴的额头,迅速迎了上去。
“杜中书可算是来了,门下省重地,萧相国和裴相国再这么争执下去,被人听见终是……”
不等阎麟之说完,杜士仪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让围观的人先散了,我这就进去劝一劝二位相国。”
当杜士仪踏进裴光庭直房的时候,正值裴光庭指着萧嵩的鼻子骂老匹夫,而年长十岁的后者气得直打哆嗦。尽管到得晚,可他在外头的时候已经听见里头在对骂。不得不说大唐的宰相们别说对骂,就连对打也是有过的,故而这跳脚骂娘被人在外头围观也不是第一次。不过,对于第一次近距离围观这等骂战的他来说,那种感受就非同寻常了。眼见得萧嵩干脆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他曾经戎马沙场,比裴光庭要粗上不少的胳膊,他终于及时出场解围叫了一声。
“萧相国!”
真打起来裴光庭虽年轻十岁,但那病歪歪的样子决计是一个输字!
萧嵩这才转过头,待发现是杜士仪,他顿时觉得如虎添翼,当即恶狠狠地说:“君礼,你来得正好!这措大自己病了撂挑子,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忙了这么多天,终于注拟完了,他竟然在过官上头横加为难!不就是以为自己掌着门下省,故而想要为所欲为吗?裴光庭,只要我萧嵩在一日,你就休想做这白日梦!”
“你当年为中书舍人的时候,连个制书都写不好,还敢叫我措大?难道你就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裴光庭寸步不让地反唇相讥,见萧嵩那张脸一时涨得如同猪肝似的,他便傲然冷笑道,“你们辛辛苦苦忙了这么多天?我看你们是分润员阙照顾自己人,照顾得正高兴吧!超资注拟了那么多人,过官时被驳下来本就是常理!往年超资注拟但凡人多,便要追究吏部尚书吏部侍郎之责,这一次竟有这许多人超资,你们自然难辞其咎!”
裴光庭先是指摘萧嵩,但渐渐地竟是一口一个你们,显然把主持十铨的人全都扫了进去,这一次,就连杜士仪也有些微微色变。
这位侍中大人是不是战斗力太强了一些?只针对萧嵩一个就已经够呛了,竟然打算一棍子扫翻一船人?
杜士仪见萧嵩显见又气得面红耳赤,只能越俎代庖向裴光庭问道:“裴相国是说,你所勾选出来说是官不当的,全都是超资注拟?”
裴光庭知道萧嵩为人急躁,三两句就把其挤兑得只顾着发怒,早有盘算的他原本正高兴,可杜士仪突然这么一句话问出来,他便不禁微微色变。尽管十人之中除却李林甫,其他九人都是第一次知铨选,可非特殊情况不能超资注拟,这种规矩不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