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兴将金城公主的表情尽收眼底,当即很客气地长揖道:“驸马尚公主,乃大唐之贵婿,我等乃陛下使节,既然前来探视公主,自当多停留一段时间。可是,我却突然听到安西来报,说是驸马虽待我等甚厚,可另外一面却令边境厉兵秣马,打算攻下我大唐属国小勃律。如若如此,我等虽负陛下使命而来,却不敢在吐蕃多留。今日前来,便是向驸马以及公主辞行的!”
张兴一口一个驸马,金城公主听得不禁嘴角翘起,可当明白这言下之意,她登时心中一凛。这样的军国大事,她一介深宫妇人,是根本不可能听到的,而尚青这样的贵族也绝对不会对她提起,因而她竟是才知情。眼见得尚青面色大变,而尺带珠丹亦是面色僵硬,她便知道,这十有八九竟是真的,这下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当初软磨硬泡让她上书请立界碑,没几个月边境上的吐蕃兵马便悍然越境,现在竟然又在使节仍在逻些的时候就想着去打小勃律,简直是欺人太甚!
尺带珠丹一眼就看到金城公主怒气勃发,显然竟是要撒手走人了,他今日本就有心在唐使面前表现出夫妻和睦,赶紧伸出手去一把将人拽住,随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惊诧地叫道:“怎有此事!唐使一定是弄错了,道听途说的传闻,怎可相信!”
这一次,张兴听得尚青翻译,就立刻露出了激怒之色,一字一句地答道:“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驸马还推脱是我道听途说,是否太过掩耳盗铃?,今日我带来了刚刚从安西赶来往见我大唐使团的一个使者,据他所言,从安西四镇到河陇,都已经听说了吐蕃将出兵马之事!”
尺带珠丹见出来的乃是一个跛足斜眼其貌不扬的干瘦年轻人,又听说是安西使者,已经无心去听他说什么了,忙对尚青问道:“安西四镇已经得到了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赞普,定然是唐使不知从何打探到此事,于是虚张声势。”尽管尚青自己也是不赞成当下兴兵的,可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宽主上的心。可等分心听到封常清的话,他就一下子呆若木鸡。接下来本该要宽慰尺带珠丹的话就全都卡在了喉咙中,直到这位赞普一再追问,他方才急急忙忙地说,“还请赞普稍待,这安西使者所言不同寻常!”
封常清之前作为张兴从者,一直戴着帽子不太出现在人前,再说吐蕃君臣何至于会注意到一个小人物?故而此刻他尽管胡诌,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大唐安西四镇节度使来大帅得知吐蕃即将犯小勃律,大为震怒,大帅有命,届时将从龟兹调集步骑一万救小勃律,疏勒守捉使、拨换守捉使,以及护密国和识匿国等,均一口答允派军将相从……”
当尚青急急忙忙将安西四镇节度使的一番布置翻译给尺带珠丹听时,他顿时捏紧了扶手,面色很不好看。可紧跟着,他便听到了更加让自己震怒的消息。
“而我在来途时,已经将我大唐安西大都护府的军令传给了邻近小勃律的阿弩越,他国中惧我安西四镇军威,已经决定大军来时望风而降!”
阿弩越乃是小勃律边境的小国,因为国家太小军队太少,一直都是墙头草,如果大唐真的大兵压境,肯定就顺势降了!
此时此刻,尺带珠丹已经毫不怀疑这个貌不惊人的从者真是从安西来的,因为他早就从尚青口中得知,张兴来自陇右鄯州,就算仓促得知吐蕃进兵小勃律的消息,也绝对来不及去解西域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国和吐蕃以及安西四镇的关系。即便他再想把小勃律纳入囊中,可当尚青诚惶诚恐转译,道是封常清说安西四镇节度使来曜已经传信给河陇,正值大唐陇右增广募兵,且届时河西陇右兵马即将大阅的时候,他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侧头看向了金城公主。
“公主,请告诉唐使,我吐蕃绝无坏和约之意,至于出兵小勃律,完全子虚乌有,绝无此事!”
金城公主心中大感快意,却是硬梆梆地用吐蕃语答道:“这种事我能替你担保一次,但如果这次失信,那就没有第二次了!”
“仅此一次!”尺带珠丹从牙齿缝里迸出了这四个字,等听得金城公主果然出面为他和缓,而那唐使张兴先是将信将疑,随即请单独见金城公主商议开府之事,他知道金城公主性格偏弱,顶多在背后抱怨,他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郁气。
消息走漏无所谓,横竖两国交兵,本来就是斗智斗勇,可这安西使者所言的应对之策,比当年张孝嵩出兵的路线还要精准,而且若真是大唐尽得周边小国之助,即便此次吐蕃攻下小勃律,怕是仍不能守!更重要的是,大唐突然在河陇之地募兵阅军,这会儿倘若还要分心在小勃律那偏隅小国上,岂不是因小失大?不行,他还得另外打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