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之夜难得解除宵禁,曹相东三人和王容相遇后匆匆回还,却是他们的从者从坊间打探到,来自宥州的行商说,仆固怀恩得杜士仪之命回夏州过年,耀武扬威地在宥州那些胡户营地通过,期间还发生了一场纷争。杜士仪上任以来提拔的人,郭子仪和来瑱都在灵武城中,米罗诗等蕃将是和其他蕃兵一块放回去过年的,除此之外,唯一一个突然消失的就是仆固怀恩了。他们起初就猜测过人是回去过年,如今既然确证,自然平添三分信心。
算算散布消息的时间,加上这一场恰到好处的冲突,曹相东自觉火候差不多,早则三五日,迟则十来天,宥州之地必定会生变。他并不需要一场如同当年康待宾叛乱那样大的风波,只需要激起变乱就足够了。毕竟,那些胡户是杜士仪奏请赦归回来的,负责安置的是杜士仪特意向朝中要来的右厢兵马使康庭兰,如果出纰漏,想也知道该谁人负责。朔方有他三人作证,朝中有李林甫,转瞬间就能把杜士仪拉下马来。
所以,一大清早,三人不约而同齐齐打了个呵欠。他们彻夜都在曹相东家中商量一应细节,早已疲惫不堪。谢智一口气喝了一碗浓茶下肚,有意找了个轻松的话题:“听说杜大帅长子已经十岁了,武艺较之同龄人高出不止一筹。真没想到,杜大帅当年三头及第,嫡长子竟是喜武厌文。”
“不过,那小家伙虎头虎脑,看着倒不比他父亲那般奸猾。”陈永也耸了耸肩,悠闲地说道,“话说杜大帅这位夫人实在是好本事,就连我等这些勇夫,身边都少不了婢妾,她却能将杜大帅身边管得水泼不进,一个旁的女人都没有,端的好本事。商贾之女能够如她这般获封太原郡夫人,似乎还没有过吧?”
“那王元宝有如此佳婿,怪不得能够把家产均分给两个儿子,撒手不管。只可惜,听说他那两个儿媳却是不甚贤惠,未必能守住家业。”就连一贯不在背后议论这些家长里短的曹相东,此刻也忍不住参与起了这样的话题。隐隐之中,他却想通过这样的手段分散一下心头的压力,舒缓一下数月以来积攒的紧张情绪。
为免被人察觉,他已经收回了所有人手,故而昨晚那从者还是从坊间酒肆的商人处打听到的消息,所以事情就算真的不成,他也有自信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可如果错过这个机会,除却调走,他恐怕就没有什么前程可言了。而一旦他对中书令李林甫来说全无作用,恐怕日后他不但休想得到其半分助力,还会被人当成弃子一般随手丢开!
“将军,将军!”随着一个嚷嚷声,大门猛地被人推开,进来的那个从者面对六道犀利的责难目光,却没有任何解释请罪,而是气急败坏地叫道,“四面城门传来消息,道是灵州都督府传命,从今日开始,灵武城内只许进不许出!”
话音刚落,曹相东便霍然起身,而谢智和陈永的动作也慢不到哪去。谢智甚至又惊又怒地叫道:“在这大好的上元节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他就不怕百姓们为之哗然吗?”
那从者并不知道曹相东三人之前在宥州那昔日六胡州故地都干了些什么勾当,此刻见三人那脸色全都阴得可怕,也不敢随意开口。可就在这时候,外头又有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却还记得单膝跪下行了个礼。
“三位将军,灵州都督府传来大帅将令,两刻钟之后,节堂聚将!”
历来节堂聚将都会给一个集结时间,就如同之前杜士仪处置秦大疤等那几个刺头的时候,也至少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而这次,却只有区区两刻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时间去做太多的准备,只能选择是就这么赶过去,还是找借口推脱,抑或是紧急传消息给军中的心腹部下。可节堂聚将不比其他时候,除却大将之外,偏裨别将也一个都不能少,至于不用去的,那是再低一级的旅帅这样的军官,在军中威望就极其有限了。
一时间,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竟是谁都没有主意。最后,曹相东只能勉强说道:“你二人立刻去经略军,传我将领给旅帅缪青、关鸿、陆秉珍。让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不许他人染指经略军大权!”
这种话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两位从者全都是大惊失色,可面对主人严厉不容置疑的眼神,他们也不敢违抗,慌忙应声而去。等到他一走,陈永强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问道:“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了吧?”
“只能希望不至于,而且若真是到了这个地步,这些布置远远还不够!”曹相东眯起了眼睛,随即露出了冷冽的表情,“事到临头,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好了,时间不早,聚将若迟,即便我们是经略军正副将,也万万逃不过军法,先赶过去吧!”
两刻钟之后,灵州都督府中的节堂已经是将校偏裨济济一堂。这是进入新年以来的第一次节堂聚将,尽管事出突然,而且灵武城四面城门已经只进不出,但曹相东等三人一进来就发现,四面的氛围仿佛轻松得很,将校偏裨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以至于曹相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接冒了上来。
不会是城门封锁的是假消息,骗他做出什么过激行动吧?他除了命人去军中传信,而且暗中还有后手,比如这灵州都督府内的某些牙兵……
“节帅升堂!”
随着这四字犹如惊雷一般在众人耳畔响起,节堂之中顷刻之间鸦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