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转了一眼李沐,“尉迟恭歼灭北海池值守的数十个侍卫之后登船,其实除了与息王亲近的裴寂之外,萧瑀、陈叔达皆是亲近陛下之臣,而封德彝是个骑墙之人,见尉迟恭持着滴血的刀进去,早已吓破了胆,哪会反对?这时,船已在尉迟恭控制之下,就算玄武门被东宫、齐王府大军攻破,陛下也胜券在握了。”
李沐震惊,这段秘事显然与之前所知的完全不同。
长孙无忌盯着看李沐的脸,“其实息王并非战功不如陛下,自晋阳起兵到攻克长安,息王和陛下各统一军,都建有军功,期间息王的功业是不亚于陛下的。太上皇在进军关中前,派兵攻取西河郡,息王就是主帅,陛下是副将,顺利攻下了西河;而最先攻入长安的军头雷永吉,正是息王的部下。因此,建国之后,立息王为太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李沐冷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认为,为何还会谋划宫变?莫不是看今日死到临头,向孤讨好求活吧?”
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实。息王为太子之后,失去了获得军功的机会,而陛下却争取到了更多的机会,此消彼涨之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就拉开了。息王得到了更多文臣的依附,而陛下得到了大部分武将的拥戴。”
长孙无忌这话,李沐认可,毛爷爷也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嘛。
掌握军队的肯定占便宜。
李沐道:“这些战功赫赫的武将越来越不满自己所得到的地位,于是怂恿秦王宫变,可这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会伤己。”
长孙无忌竟也赞同这点:“殿下果然是聪慧过人,小小年纪竟能看清此点。这也是陛下登基之后,将尉迟恭、程知节等一批悍将冷落的主要原因。”
李沐却冷笑道:“可你却从一个七品从事做到如今司徒,不,李承乾封你太尉之职。与尉迟恭等人相比,何尝不是一样?”
长孙无忌分辨道:“可老夫不掌兵权,是以陛下一直对我深信不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李沐讥讽道,“你不是不想掌兵,而是没有机会掌兵。你将长孙明月许配给李沂,在孤看来,你不仅仅是想离间我兄弟之情,更多的是想掌控神策卫吧?可惜啊,李承乾突然篡位自立,脱离了你的掌控,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篑。”
长孙无忌笑了,“知道瞒不过殿下,哎……可惜啊,老夫寿年将尽,否则继续与殿下为敌,乃人生一大快事。”
李沐转变话题道:“孤想知道,当年你指使长孙荣刺杀怀孕的沈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边回忆,边说道:“殿下真以为陛下是受我等唆使,才会发动宫变?”
李沐不置可否。
长孙无忌自问自答道:“老夫追随陛下数十年,深知陛下心事,就算没有我等唆使,陛下与息王一场争斗也势在必行,也只是迟早罢了。”
“当日朝堂之上,令出四门,百官无以应对。权力、利益争斗如火如荼。由于息王与齐王结盟,陛下成了力量最弱的一方。可陛下麾下那么多悍将,如何肯善罢干休?谋反之困其实在开国之初就已经埋下。”
“如果息王登基,或许陛下因为是亲王,可以免除一死,可追随陛下的那些武将,拼死为李唐打下江山,却会因为投错了效忠对象,而遭到罢黜。这让那些骄兵悍将如何不生异心?”
“陛下城府极深,知道人心可用,于是与老夫商议,编造和制造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去激怒这些武人,将他们逼到绝境,自然会拥戴陛下发动宫变。”
“只是当时陛下事到临头,也一样犹豫不决,老夫思忖之下,才有了派人行刺沈氏之举。”
听到这,李沐开口问道:“你是说,派人行刺沈氏,不仅仅是忌惮沈氏争宠,其子争嫡?”
长孙无忌摇摇头道:“沈氏出身卑微,不过是陛下一侍妾,所出也是庶子。她确实受宠于陛下,可如果仅仅是忌惮这些,老夫不至于冒险派人行刺。”
“老夫派人行刺的主要原因是激怒陛下。老夫安排长孙荣行刺得手之后,又安排人假装路人,向陛下告密,说是息王派人掳走了沈氏。如此陛下才下定决心,发动宫变。”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转向李沐道:“可老夫一直想不通,据说殿下的生母也姓沈,可按时间推算又对不上,殿下能否一解老夫心中之疑?”
李沐如实说道:“孤生母姓沈不假,她与被刺的沈氏是同胞姐妹,两姐妹是当年毗陵梁王沈法兴之嫡女。之前皇城外行刺陛下的沈纶便是二姐妹的亲兄长。”
长孙无忌恍然大悟,“这么就说得通了,沈氏也是出身名门了。谢殿下为老夫解惑。”
江南沈氏确可称得上名门。
当时南方大小世家众多,但真正可称名门望族的只有两家——义兴周氏和吴兴沈氏。
而隋末纷乱,沈法兴敢聚兵自立为王,靠得也是家族的声望和实力。
李沐道:“司徒恐怕还不知道,长孙荣当时并未杀死沈氏,而是将她放走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当日殿下以此事胁迫于我,我已经猜到这个结果。只是不知道沈氏逃走之后,可曾活着,可有诞下子嗣?”
李沐摇摇头道:“孤不知。”
话说到此时,二人也觉得乏了,再无说下去的兴趣。
长孙无忌微笑看着李沐,“如果殿下没有想问的,请殿下传我儿来此吧。”
李沐点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