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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公主脸色惨白,尖声道:“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你怎能下得去手?”
老者道:“臣带不走他们。若他们留在此次,必被追兵捕获。若他们不招出公主殿下和河间郡王的下落,必会遭受严刑逼供,如此,他们的结局将死还惨,到最后还是逃不了一死。若他们招供出殿下和郡王下落,那公主和殿下会被擒获。所以,他们必须死。”
李道宗虽然明白老者说得有道理,可心里终究是难以接受。
他觉得这种行事方法太过狠毒,眼对老者起了嫌恶之心。
老者哪能感受不到这种嫌恶?
他不再理会,挥挥手,对儿子和女儿道:“好了,此处我自会料理,你们赶紧带公主殿下和郡王启程吧。”
那老者的三个儿子和女儿闻言,脸皆痛苦不堪。
齐齐跪下,悲泣道:“父亲保重!”
李道宗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成公主,成公主也投以不解的目光。
李道宗突然开口问道:“县子不随我等前往吗?”
老者微笑道:“臣老了,走不动路了。公主殿下和郡王有臣三子一女相护,定能安然无恙。”
李道宗急问道:“那我等要在洞待多久?”
“半年!洞粮食足够公主和郡王生活半年时间。”
李道宗大惊失色,“半年?为何是半年?”
“因为半年后,唐军的铁骑将至逻些城下。”老者声音平静,如同在述说一件已经成为事实的事。
如此地自信。
开玩笑,如今大散关前,吐蕃和党项联军还在攻打关隘。
老头竟然说半年,唐军能兵临逻些城下。
李道宗心里是好气又好笑,他问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唐军半年之后并未至逻些城,公主与本王又该如何应对?”
老者的眼睛平视着李道宗,“臣得到的命令是护佑公主与郡王半年时间,臣对此深信不疑,莫非郡王要质疑陛下的方略吗?”
李道宗大愕,这也是李沐的安排?
老者留下了。
当老者的四个子女带着成公主和李道宗向北奔驰十数里。
老者的四个子女突然从马跳下,向南跪倒磕拜。
李道宗和成公主连忙转身,只见来处火光和烟雾冲天而起。
二人心恍然,老者显然早已决定了自尽,用火焚烧,来掩盖一切痕迹。
李道宗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你们的父亲为何不随我等一起离开?”
老者四子女起身,跃马背,长子沉声答道:“我等一行六人,需要在洞生活半年之久,所需粮食、物资极多,为了不引起吐蕃人的注意,每次购买粮食,都不超过十斤。囤积起这些粮食,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如果多一人,粮食会不足,何况父亲同来,会多出两人,粮食更加不够了。”
成公主突然问道:“何来多出两人?”
“父亲原本安排,只有我等三兄弟护卫公主和郡王,只是念及公主尊贵,须有女子侍奉,这才留下了三妹……。”
成公主突然明白了,她眼一汪水影流动,然后……终于落了下来。
李道宗也终于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有成公主在,眼前这个女子,恐怕一样会陈尸在帐蓬前。
“这难道……也是陛下安排的吗?”李道宗问道。
“那倒不是。这原本是父亲为城档头留下的应急逃命通道。”
“档头?谁是档头?”
老者长子古怪地看了李道宗一眼,顿了顿说道:“知道我等所在位置的,只有档头一人。”
李道宗和成公主闻言大撼,那车夫竟是狼牙卫驻吐蕃城的档头?
狼牙卫下,拥有潜邸之功。
外驻档头,已经是五品武职。
成公主突然跳下马来,向东北方向深深一福。
李道宗抬起手,揉揉老眼,长揖倒地,喟叹道:“能得汝等忠贞之士,陛下焉能不胜?大唐又焉能不胜?”
……。
都道乱世出英雄。
每逢世道乱了,会有英雄出世。
而英雄每每出身草莽。
茂州,贞观八年改南会州置,治所在汶山。
汶山以西约五十里有个小镇。
有民三百二十户,一千二百余人。
镇东南有座小山。
山脚有座庙,庙边住着一个屠夫,叫池一刀。
自隋以来,民间工种传承皆有籍可查,是为承嗣。
如军户的儿子是军户。
木匠的儿子是木匠。
铁匠的儿子抡铁锤。
杀猪的儿子,自然是屠夫了。
名叫“一刀”,说的不是他武艺超群,一刀毙命。
池一刀原本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
百姓之所以叫他池一刀,是因为池一刀卖肉,一刀下去,斤两之差绝不会超过一钱。
池一刀名声不好,在当地是个泼皮。
但这不影响他身边常有朋友。
谚语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
池一刀为人仗义。
从十岁开始跟随他爹杀猪,至今已有二十五年头。
在乡里只要遇到不平之事,他便能拔刀(杀猪刀)相助。
所以,乡亲们虽惧他是泼皮,倒也不厌憎他。
二十五年千篇一律地挥刀,也造不出一个将军来。
从工至师,再至匠。
池一刀此生,最多也是个杀猪大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