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不应该刺探属于别人的秘密,——你要知道,一个人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哦!”老费斯特?达诺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的鼻头上有个血红的影子晃了一下,“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有时是要丢命的。”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赤祼祼的威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威胁我,但我知道这一定与我刺探他的鼻头有关。从一定意义上说,他的鼻头就是他的秘密。我想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不想让我知道。
我和他,于是就构成了一对矛盾。但我嘴里说的却是:
“费斯特?达诺老人,请你原谅我的无礼与无知。”
我把我的行为推到了无礼与无知上面。一个人不想承认自己所做事情的错误时,都会这样推脱责任。因为这话很微妙,说无礼,是因为我确实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但是无礼到什么程度却一点都没有说,这话等于就是一句费话,至于无知,则更是一句费话,因为正因无知,所以才打探你啊!
老费斯特?达诺眯起皱纹密布的眼睑看了看我:“到此为止吧,如果你累了,就不能巧妙的回答问题了。”应着他的话声,原本一身舒爽的我,忽然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像洪水猛兽一样包裹住了我的身体,真想就此睡去,再也不醒来。
但我没让我睡,——准确说,是老费斯特?达诺不让我睡,就在我合上眼皮前一秒,一股柔和而又清新的空气吹进了我的肺里,让我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又恢复了生机与活力,感觉神清气爽,可以一下子围绕地球跑上七八圈也不会累一样。
没想到这个老费斯特?达诺的能量竟如此巨大而强悍,竟能将一个人瞬间拉入磕睡的深渊,也能将一个人从磕睡的深渊中瞬间解救出来,这种惊世骇俗的修为,真他妈的与他的岁数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啊!
其他特使看着老费斯特?达诺对我的态度似乎不那么友好,都把头像埋进了一个隐秘的空间里,我看到的,只是桌子后面一具具正襟危坐的身子,无头的身子。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露出这诡异的一幕让我看。
要是他们再制造点血,我的心脏就会胸腔里跑出来了。七个特使,现在只有老费斯特?达诺是个完整的人,其他六个都变成了无头尸。
昏暗的光线从高远的穹顶上扑落下来,沙沙的响。
光线会响?我惊悚地抬起头,但见我头顶上空,竟慢慢地掉下几颗头颅来。那些头颅都是顶朝上,脖子朝下,一滴滴的血,正从脖子里滴落。而它们的嘴巴里,却都唱着同一首歌。我仔细的聆听,才听出唱的是《万物生》:
我们在此相聚多么快乐呀
如果常常能聚会一起那会是多么高兴的事呀
经常聚在一起的人是多么幸运呀
要珍惜在一起时光呀不要虚度光阴
嗡!金刚萨埵三昧耶啊!请你一定要保护我!请以金刚萨埵之本质示现予我!
请为我坚固!请对我满意!请为我而兴盛!请喜爱我!
请给我一切成就!及让我的心於一切业中增益!(在)“混!”(的声中)
(在)“哈!哈!哈!哈!齁诃!”(的诸声中),世尊啊!一切如来啊!金刚啊!请您不要舍弃我!
大本誓有情啊!请成为金刚大士!种子!
前面一节是梵语原文歌词《金刚萨埵百字明咒》译过来的,后面一节是藏族民谣《我们在此相聚》的歌词大意。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唱这首充满神秘如同诅咒一般的歌谣,但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一直不停对我说——也许这个世界真有一个我们暂时不可知道的空间,或许它就是那个通向地狱的出入口……
就在这时,我听到老费斯特?达诺问了我一句奇怪的话: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个无头的身子端坐在桌子后面,还看到没有身子的头颅正从天下掉下来,它们的脖子上滴着血,嘴里唱着像印度传过来的佛教一样神秘的《万物生》。
万物会生么?
我没有想其他的,我只是从字面进行了简单的理解。有些东西,没有必要考虑得太复杂,事情越简单越好,就像美学的最高境界其实就是简单一样,因为简单即是美。
过去,我从来没想过万物为什么会生,也没有想过万物为什么会死。从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来看,生与死其实就是事物发展的两个面,其实就是辩证法上说的对立与统一,这两个方面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转化的。
因此,我说:
“我看到了生。”
“你为什么没看到死呢?”
“死在生的后面,同样,生也在死的后面,佛说:‘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这话是有道理的,正如眼前这一幕,头断了,是死,但死的后面,就是生了。”
“但你是现实中的人,却不是冥想中的佛。”
“现实是活着,冥想也是活着,不然就不能感知,不能表达了。”
老费斯特?达诺为什么要这样问,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回答?他又为什么不肯定我或是否定我?我这样的回答又有没有意义呢?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他问出一个问题,我连思考都没有思考一下,便随口答了出来,至于结果正不正确,符不符合他的要求,我都不想考虑,我好像只在完成我冥冥中的某个命令或是生命中的某个提示。
一句话,他问得奇怪,我答得也同样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