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带着诗琴与诗的时候,已是酉时三刻,暮色四合,阁中却还甚是热闹,几名婢女还处在即将升为娘子贴身使女的欢喜之中。
所以当顾钰说出,妙风与妙雨乃是老夫人所赐时,那种弥漫在阁中的欢快喜悦立刻便被沮丧冷清所替代,可能唯一没有心情起伏的便是妙微了。
见到娘子归来,这个曾经可以与娘子任意嘻笑打闹的婢女还在坚守着她的本份,恭恭敬敬的来到主子面前,面容带笑的道了一句:“娘子,奴已将晚食热好了!”顿了一声,又试探性的问了句,“奴是像以前一样伺候娘子用食,还是将此事交给妙风和妙雨姐姐?”
顾钰有些发愣,按理说,妙微的心性到底有多坚韧,她也是知道的,不然,上一世,这丫头也不会陪着她历经艰辛万苦,一直走到那样一个顶峰的位置。
“娘子,不管以后你姓不姓顾,阿微都会一辈子陪着娘子的,娘子好,我就好,娘子若不好,阿微愿陪娘子同去!”
仿佛那样的一句话还在耳边,顾钰心中微动,其实直到这一刻,她都还无法确定,这样的一个婢女,一个愿意与她共患难赴生死的“忠仆”,到底是一开始就是潜伏在她身边的细作,还是后来才变化的?
沉吟了一刻,顾钰抬手示意诗琴与诗画退了下去,只对妙微说了一句:“阿微,你跟我到寝房里来一趟,我有话问你。”
妙微听罢眼睛一亮,甚喜,连忙屈膝行了一礼,道:“是!”
两人到了顾钰的寝房之中,帘子拉下,妙微便垂手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自家娘子。
房间里静默一刻后,顾钰方问道:“我赐予你的那一条宫绦,此刻是否还在你手中?”
妙微连声答:“在,在!”立刻便将那宫绦从身上取了出来,递到顾钰手中。
顾钰看了一眼,神情闪烁,略微不明,直到确认这条宫绦没有任何变化后,才又重新退到妙微的手中,再问了一句:“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这条宫绦赐给你?”
妙微摇头,露出一脸茫然不解的表情。
顾钰便实说道:“十娘说,这条宫绦乃是她从凶手身上所扯下之物,倘若她的话是真的,那么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凶手必然会来寻找她的这件遗失之物,因为这是她与她的主子联系必不可少的物件。”
崇绮楼中的女间都必须有这样的一条宫绦,作为她们身份的证明,当然,还有另一个可以证明她身份的标志,只是这个标志从来不可轻易示人。
想到这里,顾钰的神色有些凝重,手下意识的抚向了自己的肩头。
而妙微的脸色却是白了一白,心道:难道娘子竟然是怀疑我么?所以才将这条宫绦赐给我,其实是为了试探我?
妙微瞪大了眼,神情惶惶又无辜的看向顾钰。
“娘子,我……”她想说她不是,可是这样算不算欲盖弥彰,会不会她说什么娘子都不会信?
就在她焦急又委屈一时不知如何辩解时,顾钰说话了。
“我不是怀疑你,但我却是在利用你!”她道,“凶手定然会来寻找她这一物,而且此刻的她定然也已经知道,此物中,在你的手里。”
“所以你现在是在做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很有可能凶手太过狠毒,就会要了你的命。”
顾钰说到这里,又笑了一笑,道:“换句话说,我其实是在用你的命来引出凶手,你,会恨我吗?”
妙微听罢,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更加变得惨白,然而,她也只是无所适从的绞了绞袖摆,情绪挣扎安静了片刻,然后一咬牙,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娘子,我不恨你,阿微的命本来就是娘子给的,娘子什么时候想要,便可以随时拿去!”她道。
看到这熟悉得几乎刺眼的笑容,顾钰竟然无话可说了,想来前世她能得到桓澈的重用,被看重的也是这样的一份心性吧!
一个完全把心交出去的人,通常比死士还要管用,因为她们不需要被逼迫,而是心甘情愿赴汤蹈火。
屋子里又安静了片刻,顾钰才道:“好了,你下去吧!以后你依然是我的贴身婢女,和妙风、妙雨一样。”
妙微欣喜答是,忙行了一礼,便高高兴兴的掀开帘子退了出去,走了不多远,又走进来问:“对了,娘子,晚食我要给你送进来吗?”
“不必!我还不饿,你出去吧!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不许任何人来打扰。”顾钰一连串的说道。
待妙微走后,房间里重归平静,顾钰便提起笔,在一书简上快速的写起字来,这个时代的纸犹为珍贵,顾家虽然也不是缺少钱财买纸的人,但能发到她手中的总归是数量有限,而她想要抄写出那些书来,就不是少量的几十张纸可以做到的。
要想在这个时代立名,立信,诸子百家之书必是通读之物,另有玄学鼻祖何晏之《无为论》,王弼之《老庄注》,阮籍之《达庄论》,郭象之《庄子注》以及“溥汤武而非周孔”标谤“老庄乃吾之师”的竹林七贤之首嵇康所留下来的著作,都是这个时代谈玄所必不可少的读物。
以玄入仕是她必需要走的第一步,在当今名望决定一切的时代,她也只能以结交名士提高声望以达到入仕的目的,才能有机会站在朝堂之上,才有可能为沈家洗去因外祖父而留下的“判臣”之辱。
夜半中一灯如豆,妙微站在廊下神情怔怔,看了许久,才若有所思的回到自己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