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年跑至山头,脚下正要踏过那下山的栈道,可脚才迈出一步却又迟疑地不敢再落下。 更新最快
人往往在踏出第一步后会随上第二步,乃至一条路不停歇,不回头地走下去。
无年一眼望去下山的路,那里漫山枯黄,落叶已成堆,土色路早已被杂草掩埋……他幽幽一叹,怎一夜看山就沧桑了这么多些?
漫漫山坡下瞧不见他想见的那人身影。她也许早就下了山,或许已登上了那即将离别的船……一想到这儿无年才将脚步收了回来,终是要离别的人,去了还不过是挥手告别?
他又一叹,双掌合十冲着远方那平静又美丽的大海,祈祷道:“我佛慈悲,佑她一路顺风。”
他一甩袖,长了几分高僧风范,步态坚定地走回云海寺中。
清晨,白露未晞,朝阳才刚起,他捧着一通灯油登上宝顶并将其全数灌到在油缸中,这些灯油足以让青灯亮上三天三夜!
他又在青灯下默念了许久,也不从楼梯下,一个翻身竟从五层宝顶上直直跳了下去。
落地时他已在云海寺外,他几大步便来到山顶大石前,临着风盘膝坐下,腰杆挺得笔直,眼睛睁得齐大,一眼不眨地望着山下的路与荡漾的云海。
他在等,等一个人回来,也在等一个人离去。
慕言若要回来就必定走山路,她若是离去,那船必定会驶出码头。无年的意思十分浅显,他因承诺画地为牢,就算不能亲自相送,那也要目送她离开!
世间最难熬的事莫过于等待,恰恰秋天也是不适合等待的季节。眼前这枯黄世界,除了寂寞便是凋零,看叶一片一片落下,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秋日从海平升起,再耀华当空,最后又归于海平——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不知不觉伊人离去已至黄昏后,无年瞧得心细,数清楚了,眼下共凋零了两千三百六十一片落叶,归巢了二百三十七只大雁,飞过了一百七十二只孤鹜……
却未瞧见有人上山来,也未瞧见有船离去。
船未离去就说明慕言还在岛上,可夜就快黑了,她还不舍得归来么?她那么怕黑,一个人又该去哪儿过夜?
先是喜后是忧,可至始至终无年的身子也未动过。
长河落日圆,海上生明月。
日月就好比交替岗位的使者,纷纷负责昼夜点亮起云海。
算起来,眼下的日子也快临近中秋了,所以这月亮是又大又圆,在云海上空它比之太阳的光辉都不逞多让。
秋月之夜,云海会准时涨潮,此时是不能逆着行船的,所以今夜慕言不会离开……可是无年还得将眼睛睁大,他心头想:没准儿那个傻丫头怕黑了就趁夜上山?到时候自己再掌灯去接她。
星河吞明月,朝阳长生天。
五更天,夜空的星星伴随着月之光辉就要被光明所取代,海面还没有鱼肚白,却露出了夜尽的余辉,红,白,灰,一时间三色共天;而又过了不下片刻的功夫,朝阳探出头,星月匿去身形却不甘消失,星,月,日,日月同天又同辉!
无年这才猛然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尽管睡意未尽,却再也不敢合上眼去——朝阳升起,一天的等待也将开始,他心头的担忧更浓上一分,自己与慕言分开已有一天一夜了……
朝起夕落,从清晨至黄昏,落叶还在凋,大雁往南飞,人依旧不归,船也见不到上海。
第二日的夜来了,落日后明月却未当空照,今夜更无一颗星辰,阵阵山风带来了侵夜的湿润,云海彼端的潮汐也要显得更生猛一些。
在云海那端一定正在发生狂风暴雨,所结的水雾变成了乌云挡住日月,过不了两三天又会有一场雷暴台风往对岛上肆虐。
无年终于站起身,心头告诉自己,也许那船只就是考虑到海上的变故才迟迟未出发。暴风雨会持续移动,前前后后要小半个月才能出船……一想到这儿他心头就不免惊喜,以慕言雷厉风行的大小姐脾气,莫说让她等半个月,就是半天她都忍不住。
“她一定会回来的。”
无年自信自语走回寺中。这两天来他至多睡了一个时辰,且滴水未尽,可要好好休息一番。于是他胡乱吃了些生果子,再冲了个澡,躺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而去。
疲极下的睡眠该是最惬意的,无年平静地睡去,开始还扯起了鼾声,可到了后头神色便起了变化,眼见着他大汗淋漓,身子拼命地挣扎着,口里还直顾念叨着‘不要不要……’。
无年从未做过噩梦,这是第一次,也是最让他难忘的一次——他梦见宝顶的青灯被人打破,佛像被人砸烂,云海寺被人一炬化为焦土!……还有那楚楚可怜的慕言,口头喊着‘救命,救命’,他想要去抓,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轰隆!”一声惊雷划过夜空!紧接着“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
无年猛然从床上跃起,破门而出,冒着狂风暴雨朝着山下跑去!
雨夜没有一丁点儿光辉,奔雷像是鞭子一般鞭策着无年的步伐,他像是发了狂,拼了命地再奔跑!
谁都不知狂风暴雨会今夜突临,此情此景又像极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夜,甚至今夜的风雨比两年前还要大——云海山又得滚塌泥石流,而前年的泥石流已将云海镇尽数掩埋,今年风雨更大,其后果可想而知!
慕言还在山下,无论她在何处,无年都要亲眼见着才肯放心。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