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一直没放下过,你那时候年纪又小,善后的事情既考虑不周,就算考虑清楚了,也没有能力去处理。你后来长大点了,或许认为都是我帮你处理妥当的,但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这些年你不敢或者不愿意回来,我却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有件事……也许……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这一次回来h市,何方静来到那座年久失修的破败教堂,主要目的是为了拜访华峰牧师。
于此之前,她还准备了点儿水果饭菜,在苏婆婆那个小儿子的墓前祭拜了一番。由于他并非注册在案的神职身份,墓碑上雕刻着他生前的真名:金胜勇。
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死在她手中,虽然多年以来,她从未对失手误杀的事件后悔过。但毕竟这个人已经死了,为求心灵安慰,至少也是希望更保险一些,何方静有时候想的多了,还真有点儿担心这人死后化为厉鬼,怨魂会找上门来。
小时候的金胜兰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而何方静如此惊艳的丽色,华峰视若不见,只是凝目细察片刻,满脸的皱纹就荡漾开去,浮起了一抹幼童般真挚的笑容,他年纪大了,嗓音更形低沉而醇厚:“小兰,你终于回来了。”
何方静被带到教堂后面,夹在厨房跟厕所之间的静室,这处向来用于教民情绪不靖,独自祷告或用于向上帝交代是非,为与自身道德相悖的行为赎罪。
两人述谈过往,开始还你一言我一语,后来何方静索性住口,停止了说话,她发现华峰牧师有一个鲜明的变化,就是变得更加啰嗦了,说到任何事情都有些没完没了的感觉,到处引申,各种顾虑。
这令她想到了肖凡,梨子哥如果老了的话,他这个人凡事都想关照到,肯定也啰嗦得要命。
但她很想听肖凡啰嗦……
她想着不自主翘弯起嘴角,露出了笑容。接着注意到,牧师的话题不知何时,已然绕到了自己身上,何方静神色一肃,终于还是要谈到这件事,这也是她此次拜访的目的所在。
“当时你跑了,甚至没有找过我,你再来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他的骨灰都已经下葬了。我知道你当时肯定慌了手脚,任谁……不要说你这样的小孩子,就算是大人,遭遇到这种事,也容易手忙脚乱,也很难深思熟虑地考虑清楚,于是你错过了两天的时间,你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何方静蓦地站起身来,惊叫道:“最后一面!什么最后一面?”
“我当时告诉你,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罪孽,那个时候死,对他也是个解脱,他拒绝我给他治疗,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他伤得很重,除了送进大医院急救,凭我也救不活他。”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当场死亡?”何方静的声音颤抖,整个人都在抖动。
“没死,下午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头上的血已经停止往外流了,但后脑颅骨碎裂,必须要送进医院,也许还有救。但他坚决不肯,他说他错了,这一辈子都做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到教堂干义工,后来吧,更不应该对你起了邪念……既然金胜勇认为自己在人生中的一切选择都是错的,我也同意,如果活在人世间那么痛苦,也许天堂,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华峰牧师絮语不休,何方静打断道:“但教尊认为,人是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死的,因为神祉赋予了人类生命,自杀违背了神的旨意。”
牧师摇头道:“金胜勇不是自杀的,他是自然死亡。他自始至终都相信,神祉和教尊正在天堂里等着他,他需要寻找自己的答案,活着或者死去,只是他寻找答案的途径和手段。”
这种宗教哲学的囫囵话,怎么说都有理,怎么听都觉得似是而非,何方静既辩不清,也不想为此辩驳。
但这个消息太过惊人,这是压在她心底长达八年有余的块垒,这是何方静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她,先天就存在的关键基础,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均由此奠定,而且绝难动摇,她的行事作风,处理问题的优先选择,心思变化,不无异常的情绪特征,正由杀人事件产生了强大推动力。
那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段落,那就是她的人生。
…………
辞别华峰牧师之后,何方静离开了教堂,神思恍惚地走在大山群里,走在或狭窄或沆宕而曲折的羊肠小道中。她感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却又浑身无力,终于走到了自己停车的所在。
坐进驾驶仓里,又犹疑了好半晌,自己都弄不清楚心里在胡思乱想什么,心绪纷乱,完全理不清。
落日西垂,冬日的夕阳,西天虹彩在青天中倍显黯淡,何方静忽然想起一事,取出了新买的手机,径自拨打记忆深处的肖凡号码,这一刻,她无比渴望跟梨子哥分享……这种难以言喻的迷茫。
但电话提示音告诉她,肖凡此前的号码已经注销,何方静顿感焦虑,急忙在千千结上留了几条语音信息,将千千结牢牢握在手中,却许久也未收到回音。
想必肖凡正在魔道中,对于千千结这种情侣间的小玩具,身在魔道中的玩家,可不会给出任何系统提示。夜幕降临之际,何方静正开车满大街游荡,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终于决定应该去往肖凡家中,她自认为脸皮厚得很,只要肖凡不再对着她发怒,就算身为女子不够矜持,主动找上门去也不怕。
途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