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南疆哥哥和思沂姐姐”的往事,我已经完全明白谢晓兰坚决不同意我和“蝈蝈”继续交往乃至结婚的原因。
虽然我不是毒枭的女儿,但我那样的“背景”和“经历”,在谢晓兰看来,我也许比段思沂更可怕。
我苦笑着,问:“你的思沂姐姐呢,她,后来怎么样了?”
“蝈蝈”已经擦干泪水,我递给他的香烟也抽了差不多一半,他仰首星空,像是感觉到了些许寒意,禁不住有些瑟瑟。
“她完全、彻底地消失了……我想,她一定是按照我哥的指示,去了境外。她的手里差不多有60万人民币——包括我哥最后‘戴罪立功’,硬是让她拿到了最后一笔——这在十多年前,在缅甸,算是很大的一笔钱。这些钱,完全可以让她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你……父亲,难道就没有让人追查她的下落?”我忍不住追问道。
“这个……卷宗里没有纪录。我妈妈,她就更不知道了。”
“你刚才说,你哥……李南疆,最后一次,跟段思沂分别的时候,段思沂已经怀上了你哥的孩子?”我接着追问。
我得承认,有时候,我真是一个不可理喻之人,这时候,我应该为“蝈蝈”的母亲坚决反对我们的婚事而心痛如割,事实上,我更关心的,是那个叫段思沂的女人。
“那是我哥在接受审讯时说的,卷宗里有纪录……我哥是肯定不会说谎的。我哥……李南疆,案发是2004年11月,如果那时,段思沂已经有了3个月的身孕,如果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应该是在2005年6月左右出生……如果真有那个孩子,应该已经快满10岁了。”“蝈蝈”黯然推算。
“其实”,我真是个不可理喻且心直口快的人,我急切地问“蝈蝈”:“你是希望真有那个孩子的。毕竟,你的父母,对了……不对,应该说是你的养父母,毕竟,多少还留下了一点骨血?”
“蝈蝈”沉沉点头。
我们至少有10分钟没有再说话。
我静静地给他又点了一根烟。
抽完那根烟,“蝈蝈”说:“我们走吧。”
宛若昔日重来,我们携手漫步在翠湖边。高楼大厦的轮廓,流光溢彩的都市灯火,一样地倒映在湖水之中。一年多之前,我第一次与“蝈蝈”长谈,那是6月,空气中都是骚烘烘的热力,一年多之后的今天,是9月,已经是秋天了,空气中已有几分寒意。我突然想起一句中学时代念过的诗句:
夜凉如水,请珍重加衣。
我刚刚这样想的时候,我亲爱的“蝈蝈”已经脱下外衣,轻轻地披到了我的肩上。
他搂紧我的肩膀,贴着我的耳根,无比坚定地说:“不管有多大的阻力,相信我,粒粒,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要娶你为妻。生生世世……”
我赶紧用自己滚烫的嘴唇封住了他将要说出的话。
他的哥哥,李南疆,说出“生生世世,都做夫妻”之后,李南疆就被抓了,很快,李南疆就死了。我最不想听的,就是我亲爱的“蝈蝈”和他的南疆哥哥说出同样的话语。
尽管,李南疆是毒贩,他的弟弟,我亲爱的“蝈蝈”,是一个与毒贩性命相捕的缉毒卧底!
宛若昔日重来,我想,2003年10月的那个晚上,李南疆终于知道了段思沂的真实身份,她是大毒枭段蒙生的女儿,而段蒙生是他父亲你死我活的敌人,随后,李南疆被他的父亲李志诚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脸上,再之后,他潜出家门,幽会段思沂,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是不是也会对段思沂说:“不管有多大的阻力,相信我,思沂,只要你愿意,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李南疆与段思沂“在一起”的地方,有一条江,那条江,叫瑞丽江;我和我亲爱的“蝈蝈”此刻携手漫步的地方,有一个湖,这个湖,叫翠湖。
无论是江还是湖,水中都有星星的倒影。
我想,在谢晓兰的心里,我恐怕就是段思沂的化身,在丈夫猝然离去,儿子突然提出,要与我这样一个,做过“小姐”,又冒冒失失闯到缅北,与段蒙生的儿子段向北握过手,而且独自在段向北的赌场里滞留了很长时间的漂亮女孩子结婚,谢晓兰的思维很可能出现了某种混乱:段思沂早就死了,她的阴魂附在我的身上,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现在,段思沂的阴魂又回来了,化身为“粒粒”,缠上了她的另一个儿子……
除了一声接一声地叹息,我还能做什么?
2015年9月的那个秋夜,星星很好,可惜,我们在城市的高楼阴影里,在城市被污染,总是飘浮着粉尘的天空里,我们看不见。
“蝈蝈”依然是替我叫了一辆网约车,依然是让我独自回家。
上车之前,我把他的外衣还给他,我无尽伤感地说:“我想留着你的衣服,闻着你的味道,可是……我怕你……冷。”
“蝈蝈”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怎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他知道我想说的是:
“我爱你,但是我不想,因为我,影响你跟母亲的关系,影响你的前程。”
我不知道,10多年前,2003年10月的那个夜晚,在瑞丽江边,段思沂是否跟李南疆说过同样的话。我只知道,瑞丽江边的空气,远比我们这个城市明净,如果段思沂说过类似的话,她一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她一低头,也能看见江水中飘荡的星星。
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