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卡扎莱斯(下)
“对不起,您别想让我向您敬礼。”卡扎莱斯站在原地,像一颗高大的橡木树挺直了胸膛,他的目光留意到安德鲁那套笔挺得体的上校制服,故而一板正经的说道。退役前,卡扎莱斯的最高军衔不过是一名陆军上尉。
安德鲁哑然失笑,那是在军营待了太久习惯于一身戎装,以至于今天出门时居然忘记了场合中的礼仪。他对着客人抱歉的笑了笑,随手摘下戴有三色徽章的军帽,交给身后的彭杜瓦斯少尉,并邀请卡扎莱斯一同走进10米外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老板显然事先得到了通告,当两位客人进来后,就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到门外。
坐在临街的一张长条桌边,卡扎莱斯透过橱窗玻璃,注意到安德鲁的少尉侍从官站在马车旁,同一名街区巡警低声交谈着,时不时还以警惕目光的环顾四周。
“您的部下都这么认真负责吗?”卡扎莱斯开口问道。
“当然,我的存在给予了他们永无止境的希望!”安德鲁很是自豪的说。
“用无耻手段掠夺教会资产来取悦你的军官?”保守派议员有点咄咄逼人。
安德鲁抬头望了对方一眼,仅仅笑了笑,没有继续解释。如今的天主教会在法国就是一只落水狗,有点实力且头脑稍有想法的人都会加入到这场饕餮盛宴中。即便是议会的保守派议员和政—府的内阁大臣也不曾例外。
但卡扎莱斯拒绝了这种无耻的堕落行为,一次又一次的向议会,向公众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今年早些时候,卡扎莱斯被查尔斯—拉梅特惹恼(亚历山大—拉梅特的兄弟),两人决定以贵族的方式在布洛涅森林里进行一场公平决斗。其间,查尔斯—拉梅特不幸重伤倒地,而胜利者卡扎莱斯却是毫发无损。
不久,巴黎的各个激进报纸纷纷以“黑色的贵族叛逆刺杀了人民的捍卫者!”作为显眼标题,煽动数百名市民(暴—民)攻击了卡扎莱斯在荣军院附近的瓦雷纳街上的公寓,房间里的床和床单、窗帘、肖像画、衣柜、钟表、金银丝盘子、陶瓷器,甚至还包括便桶,统统从窗户里扔了出来。
不仅如此,获得胜利的市民们在革—命领袖巴纳夫、迪波尔、亚历山大—拉梅特等人鼓励下,再接再厉,继续攻击那日目睹查尔斯—拉梅特重伤的保守派议员,未几,不堪忍受的保守派议员有近3百人辞去了国会议员职务,回到各自家乡隐居或逃亡国外避难。这一事件,直接导致保守派势力锐减,左派逐渐占据上风。
至今回想起来,卡扎莱斯认为是自己上了左派分子的当,他甚至开始怀疑查尔斯—拉梅特是故意中剑受伤倒地,意在博取巴黎市民的深切同情,继而煽动暴—民闹事,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整个事件中,无论是巴黎警察局,还是巴黎自卫军都显得无动于衷,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闹事者。
……
等到店家老板将两杯热可可端上桌面,他邀请卡扎莱斯一同品尝来自圣多明各的特产。安德鲁自己喝了一口,心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好好尝尝吧,或许等到明年的今天,巴黎的咖啡馆里或许就找不到如此廉价且美味的热可可了。”
卡扎莱斯皱起眉头,他知道安德鲁在说什么,有关圣多明各黑奴即将爆发大规模暴乱的消息,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在两周前开始播的。安德鲁甚至还支持代表殖民地的莫罗—德圣梅里议员,赞同后者对法属加勒比殖民地未来时局的预言。
也正是这一事件,使得殖民地议员们与安德鲁暗中勾搭在一起,同为保守派议员的莫罗—德圣梅里游说了卡扎莱斯和莫里神甫,建议两位保守派领袖在安德鲁对数位内阁大臣的声讨中,保持足够的冷静和判断力。
对于绝大多数巴黎人而言,圣多明各殖民地与所谓的即将到来的黑奴暴乱,那就是距离法国本土6千公里之外的遥远事情,仿佛可以不管。但卡扎莱斯却清楚一旦预言成为事实,就意味着来自殖民地的廉价蔗糖、咖啡豆、可可粉,以及靛蓝等生活必需品,或将在巴黎的市面上消失殆尽。
作为阅读过启蒙思想的卡扎莱斯子爵来说,骚乱中那些由长裤汉组成的暴—民并不可怕,他们只是一群充当炮灰的可怜虫,通常只需要几阵排枪,或是几火炮霰弹就能将他们彻底击垮。如同1789年之前,镇压饥民骚动那般轻松。
当骚乱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就像德穆兰、丹东、马拉,米拉波,甚至是安德鲁这样的由律师、医生、文人、以及没落贵族组成的中产阶层担当暴—动的领导者,那就变成了一场颠覆整个社会的大革—命。
一旦他们被视为液体面包的咖啡不能及时供应,这些所谓的社会精英就会头脑犯浑,嚷嚷着冲出咖啡馆,高举胳膊,挥舞短枪,煽动不明真相的街头市民,集体向政—府宣泄各种不满情绪。一旦到了那时,枪炮已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而革—命的破坏力却是与日俱增,发展到谁也无法预测的地位。
“您到底想表达什么?另一桩交易,还是仅仅为了闲聊?”卡扎莱斯放下手中的杯子。作为一名军人,他的个性是喜欢直来直去,不愿意效仿阴险律师一样,拐弯抹角的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话,让别人费劲的去琢磨。
安德鲁摇摇头,他朝橱窗外守在马车上的彭杜瓦斯少尉挥了挥手,后者拿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