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狄安娜懵了,她用纤细的胳膊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又摸了下肿胀流血的脸颊,才知道这不是做梦——她的父亲确确实实,在殴打她。
夹杂着惊恐和痛楚的泪水,一下从她小巧的嘴巴和鼻窍里,尽情地涌出来,又咸又苦,她的视线都模糊,但米特拉达梯继续走过来,抓住她美丽松软的栗色长发,把她生生地揪了起来,左右开弓,打得她哀叫连连,再次摔倒在地板上,“难道这不是因为疼痛而流出的泪水!”米特拉达梯咆哮着,“乖女,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我当作为你的父亲,却无视了我的另外个身份,黑海之国的王者,王者的警告你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是你和菲利普合谋杀害了我的儿子。我当初根本就不该让这混蛋,去追马尔察回来。”
躺在地上,头发凌乱口鼻流血的阿狄安娜,却笑了起来,“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谋划,我诱导菲利普杀了庶兄,这对兄弟俩和他姐姐一样愚蠢可笑,他们满心以为杀了马尔察和父王你,而后娶了我,就能向庞培出降,保住地盘和头衔,成为本都的继业者,但他们低估了米特拉家族,这个家族与身俱来的野兽般的高贵警觉,绝非贫民戏子的后裔能比。”说完,阿狄安娜咬着牙站了起来,硬撑着笑了起来,对父亲说:“如何?父亲,我有资格当这个帝国的继业者嘛。”
米特拉达梯表情严肃地摸了摸阿狄安娜的头发,随后把她束带解开,取下了她母亲摩妮美生前所有的小金冠,便把她往大厅外一推,“你现在已不是本都的王女了,没有了金冠,你将什么都不是,阿狄安娜,你在谬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这小王冕,让你母亲成为妃子,让你成为王女,现在它又让你成为一个蓬提卡比昂城的普通女子,命运之轮一直在转动,你转到上面上王冠自然稳当,但转到下面就不一定了。”
披散着长发,脸上满是血迹和尘灰的阿狄安娜看着父亲,有些难以置信,但她很快指着父亲喊了起来:“父王,我可是一直在为帝国鞠躬尽瘁,相信我,只有我才能拯救这个国度!看看你还有什么?你衰老了,昏聩了,现在只要我走出这个宫殿大门,一声令下,我的新模范军立刻便会包围它,你将不得不交出王位的宝座。”
对面的米特拉达梯不屑地笑了笑,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宝座上,把手摊开,说:“阿狄安娜,当你没了米特拉这个家族的头衔时,看看你还能做什么?出去吧,省得我亲手驱逐你,去叫你的新模范军来包围威逼我好了,或者去找任何一个你觉得能依靠的人来,当然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初春的阳光下,阿狄安娜跌跌撞撞地摸着宫殿的柱子,走下了街道,她有些茫然地立足在飞舞的尘土里,很多肮脏的东西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牛马、家禽、贱民、奴隶等等,带着种种奇怪的眼神,不敬地注视着她,她的心中空荡荡的,从来都没有这么忧惧过,即使当年在卡拉比行宫里被罗马兵士俘虏沦为军奴时,她依旧高傲,因为她深深相信,即便处境改变,但她永远都是米特拉达梯与摩妮美的女儿,带着栗色头发和眼瞳的本都王女,她的冠冕不仅戴在头上,更戴在灵魂和血液里。
现在,她的冠冕却掉落在了泥巴地上……
一队她事必躬亲打造出来的新模范军兵士,沿着街道朝她所站的方向走来,她机械式地向前迈了两步,但那队兵士则面无表情地自她身边走过,没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境况,但这根本不是不恭,而是她彻底被人无视了。
“我再也不是阿狄安娜了,再也不是了!”阿狄安娜失魂落魄地,撞到了一处摊位上,那个龇着黑色牙齿的摊主,大概是个斯基泰人,猥亵地笑着,死命拉住她的手叫嚷着什么,她又惊又怕,赶忙挣脱了,结果细细的蝴蝶袖也被拉坏,漾动着长发,她疯狂地逃跑着,父亲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或者去找任何一个你觉得能依靠的人来”。
“双耳陶罐。”这个粗黑丑陋的意象,却瞬间充斥满整个脑袋,涨得她满身发疼,她俯下身子艰难地喘气,脖子上摆动的珐琅金吊坠吸引了她的视线,她举起这个东西,里面的液体还在摇晃着,其中的力量感明明白白地让她感受到了,“怕什么,三年前在卡拉比行宫,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你为它去死了,阿狄安娜,你可以为自己死了。”
“王女殿下。”当阿狄安娜踌躇着如何抉择时,本都海军统帅阿基里斯站在她的面前,唤住了她。
湿冷的海风迎面扑来,她的脑袋稍稍清醒了点,才确认了,她的方位在伊娥神庙之前,靠近了蓬提卡比昂的大码头,她怔怔地看着阿基里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卫城上,罗马兵士正在往下激烈地抛掷着标枪和石块,当然这对亚加亚人绑着沙袋的“巨蛇”木棚管道没啥用处,这些巨蛇已经伸到了城墙脚下。
“卡拉比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这个东西。”城垛后,军团特使身边的波普,举着个开孔的陶罐,几个孔里伸出的是大三角铁钉,“里面全是米提油和沥青,其实把这东西往那个木棚一扔,铁钉就能贯穿沙袋,火油便可滴入木棚管道里继续燃烧——我们用一天,便能把这玩意儿烧得精光。”
“但我们也会因为绝粮而死在这里,现在全先遣队唯一的希望,就在亚加亚人的身上,把所有的堪战兵士,都集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