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小城,小茶馆。
这简陋不堪的小茶馆,与其说是茶馆,倒不如说是有门有户的茶摊。它唯一胜过茶摊的地方,便是饮茶的客人不必受路上风沙的侵扰。
正因此,摆在道旁的茶摊大多都是平淡无味的凉茶,没有人有心思在风沙之中细品。而这茶馆虽小,却还有几种廉价的茶叶。
小茶馆的生意并不好,甚至还不及一些路边的小茶摊。乐意品茶之人,多是文雅之辈。而这种故作姿态的君子,在这小城之中并不多见。
江湖豪客多喜饮酒,时常光顾的也都是酒馆。有急急路过者,也只是在路边茶摊叫上一大碗凉茶,解了渴又急急离去。
冷冷清清的茶馆中,零零散散倒也坐了几桌散客。角落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青年人,点了一壶粗茶,一坐就是一天。
索性茶馆之中也无几个客人,没什么生气,掌柜对这青年人也不撵不赶,反倒十分客气的送上了一碟花生米,现炒的,有些焦,却很香。
青年人很有礼貌,言行举止令人心生好感,这也是掌柜会送上一碟花生米的原因。
掌柜坐在柜前,目光从这青年人面上划过,却只叹息抬头。他活了七十多个年头,一生也没有什么几分作为,开了这间小茶馆维持生计,见惯了形形*的人。
从冷萧的眼睛里,他能看到一些并不显露、却隐藏不深的孤独。能够让一个人产生孤独的原因有很多,他也见惯了这样的眼神,却没有泯灭好奇之心。
只是他并没有去探究,因为他知道即便探究了,也得不到答案。
青年人将目光垂落在窗外,拈起一粒花生米,连着残缺的黑红交错的花生衣,一同送入了口中,腮帮上下动了几下,随着喉咙的一下滚动,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茶馆虽小,却正当街。透过窗户,能够看到正西去的一缕残阳,或匆匆或缓慢的行人,朦朦胧胧的风沙。
这小城,对于青年人来说,不用片刻便可走上几个来回。可他就喜欢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品尝苦涩。
他看着指间捏着的花生,褪下那一层残破斑驳的花生衣。他觉得自己,与这花生衣没有什么两样。
或许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或许十年过去,他的名字也早已不如当年那般赫赫,不过若是听见他的名字,一定还会让那些行走江湖之人感到熟悉。
他是,冷萧。
十年前,白骨教、妖族第二妖尊应笑以及沐寻礼从时耀口中探问飞升之密未果,已再无第二次机会。
白骨教被一字门掣肘,终究只是黯然退去,并未在南域掀起多少风浪。沐寻礼带着剑阁百万弟子,也不知去向,应笑更不必说。即便是扬言要谋天下的鬼头陀,也不知何时起就未曾在露过面,而所有鬼头陀的部下,除了一些亲信之外,也都重新回到了时耀手下。
同样的,西域养蛊人也被佛修处处干扰,难以成事,却仍旧将剑阁旧址占据,留下诸多强者镇守,休养生息,妄图一点点蚕食南域修士。想要做猎人,就要有足够的耐心。
而佛修也在南域建立起一座座寺庙,传扬佛门。
这些外域修士,之所以这般乖巧的沉寂了下去,最大的原因是因为青痕宗开山祖师青剑真人,有了渡劫之兆。
倘若青剑真人一朝渡劫,那么即便这些人当时做了强盗,吃进去多少,也早晚要吐出来。
而东域修士,还未曾有声名显露之人,便已不敢再兴风作浪。邪祟亡,鬼修平,外族隐,南域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已是如同春风化雨润新草,枯藤老树抽新芽。
能有今日,虽多亏了青剑真人的震慑,可佛门的道门也功不可没,否则南域断然坚持不到今日,所以十年来,南域大兴道教、佛教,即便是凡人,信奉者也多不胜数,向往这清心寡欲的境界,心喜这粗茶淡饭的生活。
鬼头陀失了音讯,他所念念不忘的回眸仙露也再无处去寻。这十年来,他再没有掀起多少风雨,只是潜心修炼。
邻桌茶客,有两人饮茶低语,其中一人说道:“近日通天圣地不断有大动作,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安宁,可千万不要再生事端了。”
此人话语之中,不乏忧虑。他们不过是凡人罢了,心之忧矣,却不知归处何在。
一缕和风拂过冷萧鬓角,这茶客的低语,无疑勾起了他心中的一丝旧忆,也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桃红从妖域离开之后,回到中域,揭开了千寿的伪装。他回到了森罗殿,继续做着他的殿主,飘雪殿弟子也始终被困在飘雪殿,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一切仿佛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独独将伪装的桃红变成了真正的桃红。只是如今的冷萧羽翼已丰,林九霄想再轻易抓住冷萧,也再不如当年那般轻易。
即便抓住了冷萧,若要再炼制赤魂印,则又要花费十年。林九霄有这个耐心,却对冷萧的渴求并不那样强烈了,因为他知道了妖王时耀的手里,掌握着飞升之密。
往事如秋风之于落叶,卷起又落下,为之一清,却又再度散落。
两个茶客的攀谈声在他耳边再度清晰些许,另一人说道:“如今南域,青痕宗可说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正值太平盛世,邪魔外道不济,听闻青痕宗不日便要开门招收新弟子,正是将后辈送往修行的好时候!”
“赵兄此言甚是,犬子年方十二,练气小成,颇有些资质,倘若能进青痕宗,将来定能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