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要跑,冷萧屈起一指,轻轻一弹,曲护法脑子顿时失去了思考能力,手脚也僵滞了,神魂如风中烛火,险些被吹散。
回过神来,身旁树木、巨石、清泉、墙壁、半面房屋,如被凶兽啃了一口,去得干干净净,不留分毫了。
“我只问一次。如实答,我不杀你。”
曲护法转过身来,盯着冷萧看了一眼,也不再问多余废话,登时将那日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不作丝毫隐瞒。
冷萧轻叹一声,离开了鹰翎。曲护法心中惴惴不安,若肉身尚在,恐怕早已汗湿了衣襟。
两个异人依旧在谈着改日如何潇洒,对冷萧置若罔闻。待冷萧离去后,才对视一眼,心中有说不出的话来。
平白放人进去,总归是过失,心中又有只狐狸骚抓、小鹿冲撞,难受得紧,还是进去看一眼,才能心安。
这一看,二人便久久未能回过神来,面色煞白。殿堂内,横来纵往陈列了一地,在他们眼里,自是“尸体”。
据曲护法所言,那日他被时灵曦暗算,便未曾追赶。时灵曦自是往流沙冢之外走去的,可天高海阔,又该往何处去寻?
江湖之大,总有说不尽的秘密,总有道不完的行踪。冷萧知晓九天听有妙法,天上事可闻,莫论凡间事。如今袖里有金银,再去问上一问,倒也无妨。
有阴阳鬼傍身,等闲之人伤不了时灵曦,冷萧心中倒也存了几分侥幸。
世事无法预料时,总还未看见结果,总还要存些信心与希望。
似乎受了灵雨浇灌,槐树更为高大,枝繁叶茂,冠比房屋大。槐树旁,本是寸草不生,黄沙漫漫,如今竟绿草如茵,生机勃勃。
槐树下,有人端坐,张桌布椅,壶下火升。茶杯有二,前后正对。
那人看了冷萧一眼,起身抬手,冷萧便坐上了他对面的椅子,端起了身前的茶杯。
“好茶。”冷萧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人也是奇人。堂堂分神修士,恐有数百载道行,却能与冷萧对坐饮茶,而不觉降了身份。
或许在他眼中,强者弱者,智者庸人,高官大将,贩夫走卒,不过都是问路人。而他收人钱财,便负责给人指一条明路。
他前言不搭后语,望着杯中茶水,有几分慨然,叹道:“相伴二百载,这老家伙回光返照几时,也要舍我而去了。”
冷萧却知,他是说那槐树。即便称作不老槐,天下何人能不老?终究要去的,终究要去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正是,正是。”他如饮酒般,不顾滚烫,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冷萧陪饮此杯,袖子一抖,铺上一层血砂。未细数,三五十粒总是有的。
“上回承前辈之情,损了前辈阳寿,几粒血砂,想来能还筋骨几分青壮。”
九天听却说笑了,笑得很淡,自嘲道:“生意之人,拿人钱财,解人之惑,谈何承情?”
“收下无妨。”冷萧不多假言假语,只平静的说了一句。
九天听便拂袖,于桌上一扫,血砂便没了去向。
关于血砂来历,冷萧不说,他也不问。
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直去九百里,驿站快马俏佳人。”
冷萧转身去了,九天听未说多少酬劳,他也不问。
直等冷萧走远了,九天听才缓缓收回手,独自品茶,许是要陪这老友走完最后一程。
放眼望去,绿树成荫水横流,如有仙人播种引渠,成此绿洲。细看去,却分明是风正萧萧沙萧萧,漫漫黄尘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