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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竹的眼里满满都是怜悯, 弄的管平波都不好意思说方才她哭全是装的, 她也没甚读书人家的傲骨。管老爹不过是她嗲嗲在世时见着还算机灵, 送做个账房什么的。哪知镇上的私塾生意不好,那先生见谁都骗人说“此子必成大器”, 哄的家长们继续交钱读书。管老爹与管大伯的仇就是这般结下的。次后老爷子死了, 再无人送管老爹深造, 恰刘大户家的老先生死了,管老爹补上。
刘大户家的孩子又不考科举,不过认得两个字, 不做睁眼瞎罢了。祖传的家业, 便是睁眼瞎了亦不要紧。学生对先生无所图,自是敬重有限。管老爹养活自己并女儿是可以的, 但惠及家族是不能够的。且管老爹四体不勤五谷不丰, 名下几亩田偏佃给了旁人种,管奶奶一向是管大伯养着, 两下里就越发成了死仇。族里欺管老爹是绝户,偏帮着管大伯。过日子难免牙齿碰了舌头,族里年年岁岁的歪缠, 管老爹心里有气,管大伯更觉得委屈, 这个扣儿到管老爹死都没解开。前脚咽气, 后脚就把碍眼的管平波给卖了。
人一死, 管平波什么都往亲爹头上推。要知道彼时不重女儿,亲爹是举人的,女儿未必识字。非得成了进士,做了官老爷,生的女儿方可读上几本《女四书》修修德。那些什么吟诗作赋的才女,不是世代书香之家,便是高官显爵府上。管平波前世被父母抛弃后,幼时照顾她的人便是中文系毕业,因此她通读过《四书五经》,固背不得原文,却大致都有印象。再在此生时不时听管老爹读几句,她便趁机背了几句,时不时的抖落些,硬是把死了的管老爹包装成个怀才不遇的大才子。实际上管老爹认识的字够呛有管平波认识的多。
人都死了,字也没能留下一张,往哪查证去?众人只会看管平波都读到四书了,字还不赖,且会算学会画图纸。巴州又不是江南那出门能撞才子的地儿。搁巴州,练竹与管平波都可叫才女了。女儿都如此才情,其父是何等的天人之姿?谁能想到管平波她是个穿的呢?还是将军与封疆大吏家的小姐穿的。只能说如此忽悠人的管平波,脸皮当真是厚的令人发指。
管平波素来是个“直肠子”,练竹看她低着头不说话,还当她羞了。故意逗她道:“我方才没看见你哭,真的,别羞了。”
管平波一抬下巴道:“我就没哭!”
贝壳毫不留情的吐槽:“要点脸!”
珊瑚稳重些,笑着从袖里掏出盒面脂道:“你补一下面脂,仔细回头叫风吹皺了。”
管平波方才哭的着实卖力,眼泪刷刷的掉,脸上的面脂早冲的没影了。乖乖的接过盒子,挑出面脂在脸上涂了一层。古时的生活太苦,她原先在家里时,一道冬天,两坨高原红。唯有今冬,上好的面脂培着,十五岁的年纪,细细嫩嫩的好似剥壳的鸡蛋。美人靠钱堆呐!
待管平波收拾停当,练竹也转了心情,方喊掌柜拿几块皮子来瞧。此时的裘皮,与后世大不相同。后世都是已做好了的成衣,而此时却得自家在皮铺子里挑好,再送到绸缎铺子叫裁缝做。甚至有时候绸缎铺子也没有合适的裁缝,便得扛着皮子缎子往裁缝家去。
原生态的裘皮有一股味道,做成衣裳了不显,可身处裘皮铺子里,便有些刺鼻,不过此时的人都不甚讲究,依旧饶有兴致的在铺子里挑货。管平波不当家,只管伸手戳着各色裘皮玩。戳一回感叹一回,手感不行啊,本土的狐狸毛太短了,又粗糙,远不如丹麦狐狸。硝制的方法也不好,堂堂狐狸毛,摸起来竟比不上濑兔的,至于兔毛的……管平波只好说怪不得红楼梦里有银鼠有灰鼠有狐狸毛,就是懒的写兔毛了。且本土的兔子多半是灰色的,一件小白兔的都没有!
珊瑚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陪着练竹挑拣,细数着好坏。练竹一抬头,见管平波已跑去摆弄店家糅皮的家伙了,顿时无语,与珊瑚抱怨道:“她就没有一刻坐的住的!”
雪雁抿嘴笑道:“婶婶替她挑了吧,我前日问她,她还说棉的就够使了呢。”
珊瑚走过去,直把管平波拽了过来道:“祖宗,求您老略上点心!再冷下去棉衣是够使,可棉衣裹成了球,我看家里来了人客你有脸出来!”
管平波实不知练竹打算在她身上花多少钱,才故意装熊孩子的。要她选,她怎么选?跟着窦宏朗出来倒还能张嘴就说要狐狸皮的,当着练竹,多少得收敛些,只好装作不懂,为难道:“我就认得兔毛,要不做兔毛的?”
家里的妾倒是真只有兔毛的,嘴里再管正房叫姐姐,子女再管小老婆叫小娘,也改变不了实际地位乃主奴是事实。加之公中做的裘皮衣裳少,各房主母自己拿钱添上,得脸的方可再得个兔皮,旁的想都别想。却是昨日管平波公然在肖金桃处说有了孩子自家不养的话,夜里就传到了练竹耳里。练竹也想敲打敲打胡三娘,加之今日又怜管平波之身世,因此十分大方的道:“公中年年都做,人人都有好几身,独你只有一套,万一泼了茶水,都无替换的。就再给你做一件兔毛的大衣,一件斗篷。顺道添上一件貉子皮的大衣,好出门待客穿。你觉得如何?”
珊瑚听见貉子皮三字,整个人都怔了。貉子皮略逊于狐狸皮,却便宜的有限。不由连看了管平波几眼,心里觉得自家婶婶太心软了些!
管平波不大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