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谋到了正经差事,又风光体面,李老太太高兴,特特吩咐厨娘周嫂子做了宵夜,让三春端到李忠的房里去。
三这时节还冷呢,春仍旧穿着那套棉布袍子,来到李家做丫头,不好再戴那顶毡帽,夜风一吹,冻得大脑门冰凉,她拎着食盒到了李忠的房门口,当当敲门。
正在里头练功的李忠连忙收了招数,问:“谁?”
三春道:“二爷,是我。”
李忠迅将辫子盘上头顶,喊了声进来,见了三春笑道:“你怎么来了?”
三春举着食盒给他看:“老太太叫周嫂子给二爷做了宵夜呢。”
李忠掀开盖子低头使劲吸吸鼻子,连说好香,又道:“练了半天,还真饿了。”
说完盘腿往炕上坐下,看着三春一样一样的将吃食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的炕几上,一碗萝卜干炒肉,一小碟子花生米,还有一碗高粱米饭,他皱眉道:“没酒吃不下。”
三春将筷子递给他:“您将就着吃吧,哪有大晚上喝酒的。”
李忠道:“甭价,没酒我吃不下,这样,你去厨房给我拿点酒来。”
三春摇头:“厨房没酒。”
李忠神秘一笑:“有,在最上头的柜子里呢,周嫂子每天晚饭时都会给我大哥烫一壶,我大哥怕我酒后惹事,就禁止我喝酒,我已经几天酒不沾唇了,人也不精神,仿佛大病一场。”
三春打量下他:“我瞧二爷挺精神的,还听说二爷打败了好多泼皮救了果郡王府的大福晋呢。”
李忠已经急不可耐,假意嗔道:“你这丫头,枉我那么疼你,快去。”
三春小嘴一撇:“二爷为何自己不去,我去偷,一旦给抓住,就是贼,但二爷去偷,一旦给抓住,那就是拿,毕竟这是二爷的家。”
李忠道:“你懂个啥,我大哥时刻盯着我呢。”
三春不解:“大爷为何盯着二爷?”
李忠假装扬起手作势欲打:“你这丫头,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去!”
三春吓得一缩脑袋,转身噔噔跑了出去,李忠在后头哈哈大笑。
三春一边走一边感慨,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家子,个个都得当祖宗般伺候。
祖宗?这个词汇甫一跳出,她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昔日时光,彼时娘还活着,爹也活着,爹的那个正室大夫人对娘很是刻薄,而大夫人的那两个女儿,对自己也很是刻薄,自己是不怕她们的,经常撕扯扭打起来,大夫人知道后,就故意站在房门口骂:“她算哪门子小姐,连祖宗都不认的孽种。”
大夫人如此说,只因自己不足月出生,为此,家里人背地里议论,说娘嫁给爹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娘是冰清玉洁的,就经常的暗自垂泪。
念及此,心道,祖宗不认我,我还不认祖宗呢。
这样一想,气消了很多,陈年的痛却依然刻在心底,任岁月也消磨不掉。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后悔没将灯笼提来,索性一天几次往来厨房,也就容易找到,可是这时辰厨房的门已经锁了,周嫂子也差不多歇下,怎么进去给那个瘟神偷酒呢?
三春站在厨房门口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了。”
从头上拔下簪子,试着往锁头孔里一捅,咔哒,她嘿嘿一笑,当初从山东随着杂耍班子来京城的时候,一路上缠着那个会缩骨功的师父练旁门左道,为的是将来遇到麻烦能自保,今天这旁门左道真的用上了。
轻轻推开厨房的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进去后才想起,厨房没人,自己担心什么呢,怨只怨平日做贼习惯了,为了糊口,经常偷东西吃,连身上这身衣裳和那顶毡帽都是偷的,不过现在总算安顿下来,所以她想,可别给旁人听见,若是砸了这个饭碗,哪里再遇到像李忠这样的好人呢。
摸索着靠近李忠说的那个木柜,她知道木柜里装的是待用的碗筷盘子等炊具,最上面有一隔层,那酒,应该就在此处。
她踮着脚尖够,够不到,蹦起来,还是够不到,渐渐的,眼睛适应了厨房的黑,依稀看见有张长条木凳在角落,这是周嫂子和她还有小喜三人在伺候完主子后,于厨房吃饭时坐用的。
她走过去,不想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好歹稳住自己,将那凳子搬了过来,放好,踩上去,打开木柜上面的隔层,用手一摸,真有个酒坛子,取出来,晃了晃,大概还有小半坛子酒,足够李忠喝了,她刚想下木凳,却听吱吱吱的几声叫,是老鼠,大如牛马她未必怕,却独独怕蛇鼠一类,见老鼠打凳子下爬了过去,吓得她身子抖,身子一抖,就站不稳,脚下的凳子也晃了起来,把持不住自己,随即歪倒下去,咚的一头撞在木柜上,于是乎……咔擦!哗啦!霹雳啪嚓!
瓷器碎裂的声音,连绵不绝,在夜里格外的响。
未几,有脚步声传来,三春想从瓷片上挣扎而起,却感觉各处都痛。
一会子功夫,厨房亮了起来,就见大春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往里面看,见是她,这才放心的进来,道:“还以为是闹鬼呢,果然是你这个女鬼。”
三春抬起手看看,手背划破了,痛得皱眉道:“这个时候大小姐你还跟奴婢说笑。”
大春啐了口:“谁跟你说笑呢,真以为是李家三小姐怎么,说,半夜三更,你在厨房作何?”
三春道:“没到三更呢,才敲了二更鼓。”
大春给她噎得说不出话,怒道:“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