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连宅院都随手相赠的至交好友,许子威可不敢像对待嘉新公一样轻慢。赶紧领着着弟子和义女,起身相送。待目送对方的马车渐渐去远,吩咐仆人关好了院门,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脚步声也变得异常沉重。
刘秀见状,还以为许子威是在生恼恨自己口无遮拦,赶紧从背后追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赔罪:“师尊,弟子知道今天说话鲁莽了,请夫子切莫生气,弟子愿意领任何责罚!”
“不是,不关你的事!”许子威的脚步一缓,苦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长叹:“为师是在担忧,从此天下又要多事了!这一回,不知道哪些人,又要稀里糊涂地青云直上,哪些人,又稀里糊涂地身死族灭?!”
“啊?”刘秀的视野再宽,也宽不到就凭着三个老头的争论,都推断出天下进入多事之秋的地步,禁不住目瞪口呆。
“你可知刘子俊今天为何而来?”见关门弟子一幅懵懵懂懂的模样,许子威又笑了笑,循循善诱。
“不是,不是想请您老出山,跟他一道替皇上继续大力恢复古制而奔走鼓呼么?后来见实在说服不了您和扬师伯,就退而求其次,只请您老别带头反对就好!”刘秀脑海里,迅速将刚才隔窗听到的话语,和随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过了一遍,沉吟着总结。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许子威朝天吐了口气,眼前瞬间白雾蒸腾,“老夫已经致仕多年,即便跳出来跟他对着干,又能有多大作用?顶多是螳臂当车,甚至连螳臂当车都不如!你只猜对了一半儿,他最开始想请老夫出山相助是真,而最后那句话,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在警告老夫,切莫要被人当了刀子使,做了那出头的椽子。皇上,皇上恐怕不想再听到任何反对改制的声音了。而消灭反对之声的最简单办法,就是杀一儆百!”
“啊!”刘秀脚下一滑,差点没当场栽倒。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先前一幅宽厚长者模样的刘歆,居然在话语之外,藏着一把锋利的钢刀。
“我就知道,那老家伙没安好心?嘴上说的是一套,转过身去做的又是另外一套!早知道这样,刚才一壶热茶就该浇在他脑袋上!”马三娘则立刻又将柳眉倒竖,紧握着拳头大声品评。
“他对我没有恶意!这回,三娘你又错了!”许子威摇摇头,叹息着补充,“要杀人的更不是他,而是皇上。刘子俊拉我出山不成,顺手就给我提个醒。免得我自己稀里糊涂撞到刀口上,让皇上将来难做。毕竟,皇上没登基之前,跟我也算有过一番交情。如果接下来我非要强出头,不杀我则表现不出皇上要加速复古的决心。而杀了我,皇上难免要背上害友之名,有损千古一帝的形象!”
“啊——”马三娘的嘴巴,大得简直能塞进一个鹅蛋。与此刻书生意气的刘秀相比,她的头脑更单纯,也更无法理解,大新朝朝堂之上,那些复杂吊诡的弯弯绕。居然因为意见相左就要杀得人头滚滚!杀不杀一个人,居然不是因为他是否有罪,而是因为他的死,能否有助于达到某种目的,或者表明某种态度!
“所以,你们两个,从今天起,尽量少出门,少惹事,能闭嘴时,就尽量别乱说话!”爱怜地看了自家义女和徒弟一眼,许子威很是认真地叮嘱。“否则,老夫难免有时候会相救不及!”
“是!弟子一定牢记恩师教诲!”能体验出老人家话语里的关切之意,刘秀郑重躬身行礼。
马三娘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苦着脸,小声抗议道:“整天憋在家中,那岂不是要活活闷死?况且我什么时候主动惹事了,每次都是……”
“闭嘴,今天的二十张荷叶写满了么?”许子威把眉头一竖,怒目而视。
“我,我刚才不是怕你被气坏,给你解围去了么?”马三娘像受惊的鸟雀般瞬间跳出老远,一边跑,一边快速解释,“行了,你别瞪眼睛!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写,这就去写不就行了么。多大个事儿啊,用得着吹胡子瞪眼……”
话音未落,人意见踪影不见。只留下许子威和刘秀两个,站住呼啸的寒风中,大眼瞪小眼儿。
“老爷,刚才的点心,是三小姐亲自下厨盯着厨娘做的。您老累了一整天了,多少吃一些吧!”书童阿福担心许子威下不了台阶儿,赶紧上前笑着恳求。
“吃!撑死好过被气死!”许子威吹胡子瞪眼睛,做悲愤状。内心深处,却隐隐有几分得意。终究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幼年时不幸落在山贼窝里,被养出了一身匪性,但自己一瞪眼睛,她还不是乖乖地去练字了?更难得的是这份孝心,居然怕饿坏了老父,亲自去下厨房!
刘秀在旁边心中偷笑,脸上却摆出一幅小心翼翼模样,上前搀扶着许子威的胳膊,将老夫子送回书房。师徒两个分宾主落座,就着茶水和点心,先吃了个半饱。然后,刘秀又偷偷观察了一下许子威的脸色,起身拱手:“恩师,弟子今天给您添麻烦了。若不是弟子说话鲁莽,那刘祭酒也没机会威胁……”
“已经说过了,不关你的事情!”许子威想都不想,摇头打断,“况且那刘子俊虽然是个官迷,却不至于出尔反尔。他说过不会拿你的话做把柄,就不会做。这点,的确比朝廷中大多数人的人品都好得多!”
“那老师您……”刘秀讪讪笑了笑,继续小声探询。从先前嘉新公刘歆跟自己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中,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