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送走,连正就坐下,这一次没有看书,反而将一幅宣定城的地图拿出来看了看。
这幅地图,自然不是他绘画出来的。
这上面,大到皇宫,小到一个小小的民居,都在上面。
这是宫里面俪嫔绘画出来的。
从上面标注用的字迹可以看出,画这幅地图的,不是别人,就是俪嫔本人。
她为何能够画出这样一幅画,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这幅图,无论是谁得到,都会很有用。
他仔细看了看有“有香楼”的位置,脸色一凝。
居然是这样的!
“老夫人,你慢点儿。”
就在此饷娲来顺子的声音。
不大不小,刚好让他听到。
闻言,他慢慢将地图收了起来了随手放在一旁。
然后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门口。
只见一个身着锦衣,却略显朴素的老妇人慢慢走了过来。
他身后只跟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妈妈,替她撑着伞,而顺子,也小心地扶着她。
老妇人虽然看上去上了年纪,步履却是稳妥,脸上带着笑,看上去说不出的慈祥,让人忍不住亲近。
连正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严厉的脸。
那个时候,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想要谋夺他们母子的家产。
那些父亲原本的朋友,都没有出手。
或许不是因为他们见风使舵,只是因为,清官难断家务事。
而那个时候,母亲总是比一般女人强悍。
不仅赶走了外面的狼,整个家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些心怀不轨的下人,都让她以最严厉的手段给折服了。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个,好像是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是一个家生子,在他耳边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
哪怕那些话,他都已经忘了。
因为这样,那个家生子,被母亲卖到了勾栏院,如今如何,已经不知道了。
而她的家人,也全部卖了。
那个时候,他也曾抗议过。可是外人面前,母亲打了他。
私下里,却抱住他哭,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脸上的泪,落到他的脖颈处,说不出的烫。
后来渐渐大了,他便明白他们的处境。
他和其余人不同,甚至连普通百姓家都不同。
从小到大,围绕在他身边的,都只有嘲讽。
他前进成长得很艰难,但是总是难以忘记,在他身前,总有母亲瘦削的身躯,替他阻挡着他受不住的雨雪风霜。
他眼神越来越柔和,忍不住迎了上去,抱拳请安:“母亲,怎的来这里了?”
说着,却代替顺子,扶着连老夫人进了书房。
“我这不是想着,好久没见着你了,来看看你。”
连老夫人笑着,面容慈祥,如今的她,儿子争气,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戾气。
本来,这么多年,她本性就是如此。
他听母亲身边的申妈妈说过,年轻的时候,母亲可是以温柔贤淑闻名宣定城。
那个时候,都说父亲一个粗人,能够娶到母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想到这里,他目光更加柔和,脸上有歉疚之色:“是儿子的错,没有给母亲请安。”
“说的什么话。”连老夫人佯装生气,最后却板不住脸,慈祥地看着连正,“母亲怎么不知道你的辛苦,如今你得到陛下的器重,自然要全心为陛下办事,莫要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信任。”
“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连老夫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申妈妈,申妈妈立刻明白,将手里的食盒递给顺子。
顺子立刻拿开,将里面热腾腾的鸡汤给端了出来。
“这是我熬了几个时辰的鸡汤,你趁热喝点儿。”
连正刚吃了午膳,还吃了不少,原本想要拒绝。但是一想到这是母亲给他做的,就不忍拒绝。
他慢慢将一碗鸡汤喝了下去,见一旁的连老夫人欲言又止,便主动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孩儿。”
连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叹了一口,道:“吩咐倒谈不上,你比你父亲能干,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见识,只是……”
她伸手,握住连正的手,道:“但是你已经三十了,刚开始,你身体不好,说不想连累别家姑娘,又加上你在陛下面前,又没什么脸面,我也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如今,你受陛下器重,身体也越来越好了,应该娶妻了吧。”
说到这里,害怕连正拒绝,她又道:“你父亲,是连家上一代单传,他又只有你一个儿子,母亲不能让香火,断在你父亲这一代,否则,以后我怎样到地下见你的父亲?”
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她死去的丈夫,还是因为她儿子没有娶妻。
连正心里对连老夫人这番话,有了准备,如今听到,倒没有什么反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今儿子刚刚被皇上重用,无心关心这种事,而且儿子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好。”
说到这里他扭过头,看着外面的雪,声音有些清冷:“我不想她像母亲一样辛苦。”
连老夫人一愣,就苦笑起来。
她怎么不知道连正这番话的意思。
她何尝想让自己未来的儿媳像自己一样,无依无靠,只能将自己变成男人一样,才能守住这偌大的家业。
“你看着办吧。”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
“恭送母亲。”连正恭敬地道,然后看了顺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