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杜晓骏的小厮拿上来的“文房四宝”跟别人的文房四宝不一样。
首先是铺在桌上的纸,是抄经文用的最为贵重的和纸,当然,这种纸设有佛堂的大户人家都有,不算太新鲜。
两管型号大小不一样的毛笔,看起来像是兔毛的,也不算太新鲜。
新鲜的是他没用砚台,而是让人取了一个没用过的广口碗,旁边放着几根长针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许丞相看到匕首,当即吓得脸色一变,指着杜晓骏,厉声质问,“你,你想干什么?”
跟着来下聘的媒人笑着解释道:“四少爷是准备以血为墨,亲笔写下聘书,为了不让血变黑,四少爷已经提前半个月斋戒了,每日的饭食都是纯素斋,不放油盐荤腥。”
众人一惊,许家这位姑爷,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小厮端来清水,杜晓骏把手伸进去洗净,用新毛巾擦干,这才拿起匕首,往十个指尖上各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液顿时一滴一滴落到广口碗里。
书童拿起长针不断地搅拌,小心翼翼把里面的血筋挑去,以保证血液新鲜不凝固。
待血放得差不多了,杜晓骏才擦了手,拿起大号毛笔往广口碗里一蘸,撇去多余的血液之后,往和纸上写下两个大字:聘书。
之后再换成小号毛笔写正文。
这聘书跟一般的聘书不一样,准确地说,叫“陈情书”,是杜晓瑜让杜晓骏这么写的。
他用的是正楷,速度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今天来的人里面有不少喜好舞文弄墨的世家子,一看到杜晓骏的正楷,纷纷露出鄙夷的眼神来。
这个时代,不少人追求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字,认为字如其人,那才是男儿之风。
而正楷则显得过分中规中矩和秀气,女儿家学得多一些。
当下就有人嗤笑,“还以为是什么压轴好戏,结果弄了这么一出,那几个字写得好是好,却没有一点男儿家的洒脱大气,就这么点斤两也敢拿出来卖弄,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三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要我说,三姑娘的字怕也比他这秀气端方的正楷来得有筋骨,这聘书要是让三姑娘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还能作何感想,清白都毁了,便是个不成器的,也得硬着头皮嫁咯!”
“你们懂什么,以血为墨,正楷书写,这是佛家人为了体现经文的庄严贵重才会这么写的,大多数人抄血经都会在里面掺水,而杜四少不仅用纯血,还为了不让血变黑,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斋戒,不进油盐荤腥,以佛家人对经书的庄严态度来对待聘书,这得是多爱重许三姑娘才能做得出来的举动?
试问一下,在场的各位还有谁有得起这等魄力吗?”
说话的人叫江亦嘉,是江亦臣的亲妹妹,她与许如月是朋友,虽然算不上闺中密友,但江亦嘉还是比较欣赏许如月的。
这次许如月出了事,名声受损,江亦嘉早就想来看看她了,可惜许如月被禁了足,她来了几次也没见到人。
本想趁着今日杜家下聘来宽慰许如月几句,没成想竟然看到了让人如此震撼的一幕,那杜四少分明用足了真心,可偏偏许家这些亲戚门缝里看人,非要用金钱来衡量,让她觉得很是不忿。
听到那群人一个劲嘲讽杜晓骏的时候,江亦嘉终于忍无可忍,站出来大声说了一番话。
刚才嘲讽杜晓骏的那几位小声嘀咕她多管闲事,江亦嘉冷笑一声,“今日来丞相府的各位,我相信你们的家世和地位都比杜四少高上许多,更甚至,你们中还有不少人是从书香门第里出来的,骨子里想必都有着文人的清高吧?
那么我想问一句,是什么教会了你们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真心?是你们的老师,还是你们的家教?出自书香门第和高门大院里的各位,眼睛里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凭着你们的家世,真的缺那几个钱?
杜四少为了这一纸聘书,能做到拿出对待佛祖的虔诚来,那么你们呢?见识浅薄不知道正楷书写代表的是一种堪比抄佛经的庄严态度也便罢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还不许别人做,别人做了你们就要大肆嘲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再说了,丞相府才是杜四少的岳家,人家都没说话,你们凭什么对人家姑爷指手画脚?丞相府家大业大,人家会在乎这点聘礼?丞相府要的必定是姑爷够诚心,许三姑娘嫁过去以后能幸福!”
江亦嘉故意给丞相府戴了一顶高帽。
许丞相马上就反应过来江亦嘉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他是文官之首,丞相府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如若今日因为嫌弃聘礼少而忽略了姑爷的虔诚之心,落了姑爷脸面,日后少不得会被同行贻笑大方。
马上摆正了脸色,许丞相郑重地看向所有人,“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我丞相府的确是不缺那点聘礼。”
许丞相一摆态度,许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了,丞相夫人更是义正辞严,“作为三丫头的祖母,我当然是希望她嫁到杜家以后能与夫君恩爱白头,琴瑟和鸣,所以什么聘礼不聘礼的,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哪怕是杜家今儿抬来的这些,也只会象征性地选几样留在府上,至于其他的,全加到三丫头的嫁妆里面返回夫家去,只要她能过得幸福,我们是不介意在钱财上多多帮衬她的。”
丞相夫人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