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用心筹办这场赏会,她将饮宴的地点定在公主府名为上善台的水榭。
上善台其实是一组亭台水榭相联的建筑,居中面积最大,两端有廊桥各连一座亭阁,青岚的想法是主宾集中坐在中榭,她想尝试让公主一直身处热闹之中,但柳七娘否定了这一计划,建议道:“贵主其实不喜聒躁,尤其那些谄媚奉承之徒,故而主席还是设置在东侧亭阁里,既能享清静,又不至于与宾客隔离,贵主来了兴致,穿过廊桥就能过来中榭,若厌烦了,回主席自坐也能呼应,隔着水听那笑闹声,不觉聒躁倒有一种别外意趣。”
青岚想这也许便是阴谋的关键,否则七姑母不会如此坚持,但她并没有固执己见,她不认为公主会当众毒害她,公主的心肠没有那么歹毒,头脑也没有那么愚蠢。
她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险难,但青岚想,如果换作十一姑母,一定不会回避风险,一定会选择应战,因为迎难而上,才有机会真正消除公主的敌意,逃避只能使这样的仇视越积越厚。
饮宴开始之前,青岚当然要再奏那首琵琶曲,音调低悲时,乐伎沉声低和,转而舒扬处,乐伎亢声高歌,低和之词抑楚,高亢之词豪放,这抑扬顿挫之间,唱红了座中女子,不知多少眼眶,亦听热了榭内闺阁,不知几分意气,以至于弦静歌绝,一时之间只闻蝉声鸟语,众人如坠忘我之境,甚至于忘记击节叫好。
同安直到今日,才称此曲,名为“耽生”二字。
青岚蹙眉,她其实不喜这两个字,为世间事物,耽误一生,说的仍是执迷,青岚不是执迷的人,但她不是曲作者,原本大无必要计较,可同安公主显然有意强调,词为青岚所作,似乎有意误导众人,“耽生”之名亦为青岚意愿。
不妙的感觉稍过即逝,同安已经举觞为敬,酒宴开始,气氛一时之间热闹喧吵,青岚来不及解释,就听同安在她耳边低语:“我耽迷之事,阿岚应有所知,我曾经也打算恣意争取一回,甚至计划利用阿岚,可是呀……我终究没有那大勇气,依然放弃了,阿岚,我为此怨恨皇后,所以明知皇后不会允许咱们两交往,我仍主动邀约,起初的确是想斥你目中无人,在叔父面前,诋毁你,我没有想到,阿岚竟会爽快赴邀,并且对我屡有劝慰之意。”
同安垂眸,只用手中杯盏,轻触青岚面前的杯盏:“我羡慕阿岚,羡慕你受尽宠爱,羡慕你才华过人,羡慕你,可以生活得如此畅快,你并不认为我是一国公主,必定尊荣风光,你与皇后当年一样,能够体谅我之处境,看穿我,其实无依无靠,久陷绝望,我为此曲,命名耽生,但我没有勇气承认,我是为谁耽误此生,阿岚,我想珍惜你,珍惜你我之间,一见如故这份交谊,所以,我希望你能体谅,今日之后,就当我与过去告别,可否?”
青岚想起了上巳春会时发生的事。
这是她与十一姑母之间秘密,同时,也是公主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并嫡”一事后来烟消云散,并没闹得世人皆知,应当是十一姑母应对得宜,逼迫同安公主终究放弃了执迷,可也使得公主,彻底放弃了愿望。
今日公主竟然向她坦诚,因为这一件事,忌恨着十一姑母。
或许公主当真已经放下了执着,当真决断,打破心中的森森壁垒。
青岚于是想:不就是一个不尽如人意的曲名,又何必在意呢?
她举盏,迎向公主的礼敬,两人皆是仰首而尽,但交心的机会不多,因为很快有谄媚之人,陆续不断地向公主以及青岚敬酒。
突然又有一个婢女,青岚认识她,正是公主左右侍奉的仆从,上前低声说道:“贵主,次玛王子来了,贵主早前答应过,允王子今日借府中毬场一用。”
同安笑道,并没有回避旁人的意思:“是啊,我早便答应了次玛,一时竟抛之脑后,倒也无妨,横竖他们只是借毬场一用,与咱们今日赏会互不干涉。”
说完这话,便携了青岚的手臂:“我不胜酒力,留在这里,倒是连累得客人们都不能尽兴,阿岚便陪我去那边亭台坐坐,待迟些,咱们议定诗题,限定韵律,再撤了酒宴,比试诗才。”
青岚被动离开中榭时,甚至还听见几个女子正在窃窃私语。
“次玛王子今日竟也在公主府?”
“听贵主口吻,似乎与王子甚是熟络呀?”
“听说次玛王子虽是来自吐蕃,然而风度才学,并不输于咱们大周士子,也不知传言是否当真?”
青岚心中一动,她似乎隐约触摸到阴谋的核心了。
这些时日以来,从未听公主提起过次玛,原来,公主与那吐蕃王子竟然颇有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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