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郎不识得这壮汉,不代表李懹也不识得此人。
作为梁山泊麾下新设分寨沙门寨名义上的二当家、实质意义上的大当家,没有人能比李懹更了解这几座岛上的实际情况了。就算是徐京也不例外,虽说这位老节度使是正儿八经由山寨任命的沙门寨寨主。
眼下的李懹,处境若说是有点尴尬,那都算是给他留了面子。情况已经完全崩坏到,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江湖头号伯乐在此子身上坏了金身,看走了眼。
当然了,王伦识人的“战例”太过辉煌,也太过恐怖。总算出这么一回两回的纰漏,只会让兄弟们有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哥哥这才像个正常人嘛!你想啊,随便拉一个人,只要被王伦看一眼,就能十拿九稳的判定出这人的未来,这种好似开了天眼的神技,有时候甚至连闻焕章这等敬鬼神而远之的饱学之士都不禁怀疑,吴用搞出的那个天罡地煞的传说……莫不是不全是胡言乱语!?
话又说回来,大家会以宽容甚至“喜闻乐见”的方式看待老大偶尔的失误,但是到了李懹这里,人们便会不自觉变得严苛起来,“这后生不中”、“无非靠了关系”之类的断语,逐渐开始成为山寨头领们之间的共识。
毕竟,人家攻城略地,他也攻城略地,人家无有不克,整个京东如同平趟。偏偏他打个残破的青州,折腾半天打不下来不说,反还搭上了朱贵潜伏在城中的一众内线,这又哪里有点名将胚子的影子?要不是有人罩着,换个其他人让朱贵吃这么大个闷亏,你看他能不能好过。
就这样,背负一个庸将的名声,李懹上了沙门岛。梁山决定将二龙山和青云山两寨人马合二为一,组成新的列岛管理机构沙门寨,李懹也无惊无险的转任新寨二当家,毕竟活捉青州两员偏将的战绩,多多少少也能交待过去。
不过,命令下来之后,徐京对待李懹的态度,又颇有些耐人寻味。自打这位老节度上了岛,除了原来青云山的旧部,其他事务基本是不过问也不表态,颇有点甩手掌柜的意味,完全是什么事情都丢给了这位最近饱受舆论折磨的二当家。
如果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大当家关起门来“栽培”二当家,自家人也不会多说甚么。关键是现在列岛之上,外建制外单位的人多得不能再多了。这“外人”一多,徐京的这种反常举动就难以避免会引来争议。可老节度不知是出于甚么原因,不但对风言风语一概不予理会,反而是更加减少了露面的次数。于是便有风传,老节度使是在还情,还当初李懹叔父李助的人情。
李懹现在一听到这种说法就想笑,若问徐京有没有还情的意思,有,当然有!但若简单的把这种安排看成是只为了还一份情,那就太幼稚了!
要知道,梁山泊的甩手掌柜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当,那就是叔父王伦。其他人要想躲清闲,小心军法司办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过,然后让你永远清闲下去。似徐京这种还想再拼几年,为儿子日后发展争取更多的政治资源的父亲,显然是得过谁的默认,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做这件正好自己内心也想要去做的事情。
也就是这个谁,从最一开始,便没有给他施加额外的压力,哪怕后来山寨舆论普遍对他不利,也没见这个谁说过半句否定他的话。反而是很多细微处的安排,让李懹逐渐体会到,那个谁不光是把他当成一个子侄辈看待。他对自己分明是有其他期望的,这属于一个主公对下僚的殷切期望,比起圈养一个纨绔,要麻烦、费力得多。
从前压根不觉得,“叔父”“叔父”的叫着,其实很多麻烦都不自觉的规避了。可现在,李懹明白了,自打多了这位叔父,自己本身已经占尽了优势,若是躺在家中享受这份优势带来的好处,没有任何人会对他说三道四。
但如果,他非要选择下场和其他人同台献艺,那对不起,你得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才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来证明自己不是个庸才。
天下的路何其多也,可有人偏偏就喜欢挑难的路走,李懹就是其一。当他发现自己做不了被圈养的纨绔时,于是,他开始变得成熟,开始学着少说慎言,开始学着多看多听。
“李大哥,若是有话,但讲无妨!真有道理,小弟亦会上报给王首领参考!”
此时李懹身上所展现出的泰然,给人一种和实际年龄不符的沉稳。那壮汉见状,心中微动,就在准备开口之际,忽被身旁的黄魁提醒:“飞豹,莫要胡言!”
到底是举荐自己之人,李飞豹对黄魁投去感激的眼神,并很有力度的点了点头请他放心,黄魁见状,脸上写满了无奈,便听李飞豹对李懹开口道,“敢问李头领,俺们这京东,如今有多少百姓?”
李懹不是本地山东人,甚至其家乡隔着此地还有上千里远近,此时见问倒也没有慌着作答,而是扭头望向现场的降将们。可惜,这些武夫虽在京东各府为官,但压根与民政不沾边,哪里知道全路人口的具体数字?
只是被李懹的眼神催逼不过,有人便凭感觉道:“五百万!”,这个数字一出来,又有人道:“少说也有八百万!”,后来还有人说是一千万的,就在众人争来争去没个头绪时,唯听一个淡定的声音道:“一百三十四万三千五百八十八户!”(出自宋史卷八十五志第三十八)
这个数字一出来,顿时满场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