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趴在草丛里,手里拽着一根铁丝网,睁大眼睛,看到车上下来了一个赵先觉。
这人他绝不会认错,欣长的身材,走路雷厉风行的样子。
三个特务跟着赵先觉,鱼贯地进了院子,径直地朝屋里推门而去。
赵先觉出现在北弄,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且还在这么晚的时候,那就更加地不可告人。
杨双穿过了铁丝网费了一些力气,他避开了在屋外抽烟的眼线,顺着院墙篱笆摸到了屋后的墙根边,然后坐在那,把自己伪装成了一截挖出来的树桩子,静静地听。
屋里有两个人的对话。
杨双听清楚的时候,他们似乎在讨论意见事情,而且声音很大,像吵架一样。
赵先觉说:“交给我……”
另一个声音说:“不可能!”
赵先觉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
那声音笑了笑,“后悔的事我从不做。”
感觉皮鞭子带着风声抽在了人的身体上,那个声音的话音未落,便闷哼一声,他哈哈大笑:“再用点力!没吃饭吗?你不是练家子吗?怎么跟个女人一样!”
杨双忍不住想探头,但是一个烟头从身边的窗户里飞了出来,落在了不远处,赵先觉站在窗户边,背对着屋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情比较急,你如果不给我这份密电码,后果很严重。”
那声音冷笑着:“还有什么比你赵先觉死里逃生更严重的后果?当年一枪打你脑袋上都没把你打死,你也真是属臭虫的,命大!”
赵先觉回头,看着被捆在十字架上的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他走了过去,摘下了头上戴着的一顶礼帽,然后掀开额前的头发,露着一个痊愈的伤口,说:“你这一枪,掀掉了我的一块头骨。我侥幸没死,得感谢你的手下留情。”
“你就是个疯子!”那人抬起头,说。
赵先觉凑了上去,一字一顿道:“不疯,不成魔。我成了江城的恶鬼,军统必杀的目标。我每天都活在枪林弹雨中,但我早就知道,其实我已经死了。对于一个死人来说,什么我都可以不要,我甚至可以开枪杀死每一个挡在我路上的人,无论他姓国,还是姓日,亦或者姓共。我把他们挂在城墙上,对着落日,看着日出。我从最初的不忍,到后来的上瘾,我早习惯了把他们当成棋子。可你不同,你是我的老朋友,我本来应该除掉你的,但是密电码,你必须给我!否则,上海军统的覆灭,你要负!全!责!”
那个声音沉默了。
杨双的心里却翻起了惊天大浪。
赵先觉这是在做什么?被他用鞭子抽的那个人,又是谁?
赵先觉问他要的密电码,又是什么?军统的?他为什么要军统的密电码?
这不废话嘛?
搞情报的,问敌人要密电码绝对是正确的流程。
那和上海有什么关系?这是江城,隔着上海还有一千多公里的水路要走,上海军统和江城能扯上什么关系?
还有,赵先觉说,没有密电码,上海军统就要覆灭?上海军统覆灭,关赵先觉什么事?就算有事,那对于赵先觉来说,应该是好事啊!那他为什么还如此地歇斯底里?
杨双受了伤的左手颤抖着,他觉得他的智商有点不太够用了。
难道绕了这么一大圈,赵先觉才是自己人?
可能吗?
他手段毒辣,手底下杀掉的军统人员没有上百,也有八十,他亲手捣毁的交通站、军统组织,一个手都数不过来,他抓捕的军统人员,几乎每一个能活着出来。他费尽了心思,杀了那么多军统人员,到头来,你跟我说他是卧底?
说出去,怕是连戴老板都不会相信吧!
时间好像凝固住了,杨双两眼一抹黑。
然后,他听见了赵先觉提到了自己。
“杨双你还记得吧!”赵先觉像是自问自答:“你把一个本不相干的人拉进这乱局当中,意义何在?我们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日军的化武。而是内部出现了动荡!北平站覆灭,天津站覆灭,武汉站覆灭,下一个,就是上海站。如果你还不信任我,你就等着去帮上海的同袍收尸吧。”
那声音有些迟疑,“我凭什么信你!”
赵先觉怒了,“就凭内线能活到现在,你就必须信我!”
狂风暴雨之后,又是一阵短暂的宁静。
杨双悄悄地摸到了窗边,然后抬起头来。
他以为他能看到屋里的景象,但是,他却看到了一双眼睛。
赵先觉就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杨双。
杨双吓了一跳,当即转身想跑,赵先觉却隔着窗户,缓缓道:“来都来了,跑什么!?”
杨双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他的退路已经被人端着枪堵死了。两个便衣一左一右,把枪口顶在了杨双的腰眼上,“别声张,进屋!”
杨双闭上了眼睛,乖乖就范。
他不是不想反抗,逃跑只是本能反应。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更像知道赵先觉在唱什么大戏!
屋里还有人,其中一个,杨双见过,就是在彭家鱼档后面洗衣服的女人,王安柔保护许家二老的时候,调来的人手。她也是杨双对赵先觉起疑的关键节点,但是此刻,她的再一次出现,让杨双的思维更加混乱。
屋里的人,除了赵先觉和那个女人之外,剩下的,就全都不认识了。
也不是赵先觉平常带着的那几个。
杨双猜测,他们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