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嬷嬷没有任何言语回邬八月。
她直接将窗牅放了下来,屋内顿时又灰暗了两分。
屋内陈设简单,高床软枕是没有了,硬木板的床上放着一床还算干净的薄被。
窗牅下的桌案上陈列着笔架,上面只吊着孤零零的一支狼毫。
阴暗的屋内墙角放着恭桶。
邬八月在桌案后坐了下来,她提起狼毫笔,开始认认真真地抄写起放在她左手侧的《宫规训诫》。
午膳有宫女送来,同她往日吃的没什么两样。
送饭的宫女不催促她赶紧吃完,却也没有出声同她套近乎。
邬八月心里明白,整个慈宁宫的人恐怕都在观望着。
她这个邬家姑娘是不是在姜太后跟前儿失宠了?
她这个太后面前的红人的地位是不是保不住了?
若是的话,那也就没有再对她好言好语,甚至是巴结谄媚的必要了。
邬八月的视线凝在薄薄一层宣纸上,写满一篇后将其拿了起来。
“字儿还不错。”
邬八月轻笑一声,又将其搁到了地上,等着墨迹晾干。
关进来不过半日功夫,她抄写的《宫规训诫》已经将这间狭小屋子的地面给铺满了。
她不哭也不闹,甚至是颇为怡然自得地躲在倒座房里,做起抄写的事来可称得上是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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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正殿。
心腹宫女正跪在地上给姜太后捏腿。
姜太后眯着眼睛问静嬷嬷。
“那丫头进了暗房,就没闹上一时半刻?”
静嬷嬷垂首如实道:“回太后,没有。”
姜太后弯了弯唇:“倒是忍得住。”
静嬷嬷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站着。
“阿静啊,你觉得,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姜太后挥了挥手,把心腹宫女都给挥退了下去。
殿内只留下她和静嬷嬷。
“她瞧见了那等事,本就逃不过一个死字。要不是她祖父不许哀家动她,她能死好几回了。她祖父警告过她,哀家也警告过她了。呵,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还敢同哀家对着干。”
姜太后说到这儿有些咬牙切齿。
“她就不怕哀家要了她的小命儿!”
静嬷嬷眉眼微抬了抬,仍旧面无表情。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她碍眼,不若就如除掉李女官一样,让她暴毙而亡。”
姜太后轻摇臻首:“她可不能在哀家这儿出事。她父亲乃是医官,领女儿尸首回去能瞧不出来这其中有蹊跷?她祖父那儿,哀家也不好交代啊。”
姜太后皱了眉头:“怕她胡乱说话,哀家不得不把她留在身边。瞧见她每日服侍哀家,哀家心里倒是舒坦。可她那张脸,哀家怎么都不愿意多瞧。可若不让她待在哀家身边,哀家又委实不放心。”
姜太后起了身,静嬷嬷上前伸手让她搭了柔荑。
“这次借机发难,倒是让哀家看出了这丫头的品性。她可不是个愚笨到会任人宰割的。”
静嬷嬷微微一顿。
她想起她走前,邬八月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
她还没有将这话告知姜太后。
静嬷嬷很明白,邬八月那话中“消凶聚庆,福寿绵长”八个字带着十分讽刺的意味。
她在犹豫,要不要替邬八月将话转达给姜太后。
“哀家得想个法子,既让她永远不敢将这话给抖搂出来,也要她这辈子都低到泥土里,再也爬不起来。”
姜太后眸中精光一闪。
在这一刻,静嬷嬷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她忽然心生了一点慈悲。
“太后所言极是。”
静嬷嬷附和道。
这个点儿是姜太后惯常午睡的时辰,主仆二人往内殿走去。
姜太后慢悠悠地问静嬷嬷道:“阿静,你说怎样,才能让她乖乖听话?”
静嬷嬷垂目。
“回太后,无非就两条道。要么让她敬,要么让她畏。”
姜太后闻言顿时轻笑一声,面容和煦。
“不愧是阿静,这么些年,头脑还是这般清醒。”
然而下一刻她却陡然变了一张乖戾的脸。
“让她敬是不可能了。那就让她畏吧。”
姜太后冷笑一声:“是人就会有弱点,她敢同哀家对着干,那就该有受惩罚的觉悟。”
姜太后当前往床榻走去,静嬷嬷在她背后望了一眼她的背影。
美人如画,心如蛇蝎。
姜太后这辈子抓得最准的,不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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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八月在待了暗无天日的三日后,毫无征兆地被放了出来。
她心里疑惑。
姜太后说的明明是一个月。
怎么突然缩短惩罚期限了?
静嬷嬷亲自来带了她前往慈宁宫正殿。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惯常这个时段,宫妃多半都在午眠。
然而慈宁宫正殿中却是乌泱泱站了一群宫妃。
衣香鬓影,钗环晃着邬八月的眼,脂粉刺激着她的鼻。
静嬷嬷将她带到了殿中央,示意她端正跪好。
一样东西被扔到了邬八月面前。
邬八月定睛一看,是她在宫中所用的香帕。
“这是你的东西吧?”
高高在上的姜太后端着她那副伪善的面孔,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失望。
邬八月有些莫名,但她知道这定然是一次危机。
她谨慎地思索了片刻方才答道:“回太后,此香帕确实是臣女所有。臣女将它放在平日歇息的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