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徐氏泼出脸在灵堂前一闹,赵顺顺顺当当入了土。那赵家几个族弟本来就占着理亏,虽说赵顺这病顶多熬两个月一样的一命呜呼,可到底是被他们闹的提前吊死了,若是徐氏豁出去跑到官府去告,族弟们的罪虽不够押进大牢,可过堂少不了挨棒棍。衙狱都是心狠不长眼睛的,仗把来长的酸枣棍子打在身上,也够他们熬的。
黄秀才和韩掌柜把这里头的关键细细一说,赵家那些闹腾的族人都收了声。本来这事情也是赵顺的不对,当年他在徐州府做生意赚了些家产,来乡里祭祖被族人兄弟一阵吹捧酒酣耳热之际说出了把祖产交给族里的话,好在没有立下字据且事情过去那么久赵氏族人单方面也对质不了。
本朝重孝,热孝要过三年才能参加秋闱,今年的秋闱赵一鸣不能参加了。
按照乡俗热孝一百天不能串门,徐氏唯恐赵家族里欺辱了孤儿寡母,强撑着操办了赵顺的葬礼,待赵顺入了土一口气抽出来病倒了。
赵一鸣捧汤伺药一刻不离母亲,陈齐安和韩行健帮着把学堂里的笔墨纸砚给他搬去了家里。陈雪娇把赵一鸣之前给她的十本话本,托陈齐安一并带了去,还捎了话:“孔子早年丧父,家境贫寒。十有五而志于学,一生不懈努力,终成一代圣人。不求一鸣哥日后像孔子一样,唯愿一鸣哥侍奉娘亲,早早立起门户。”
陈秀才已经半个月没有写信来了。家里的咸鸭蛋已经腌制出油了,这次不消说,白土镇上的酒楼茶肆纷纷上门采买。
陈雪娇不在做那零卖营生,而是成批成批的运送到镇上酒楼茶肆里。待这批鸭蛋出售完。赚了十两银子。自打天气暖和后,鸭子便开始生蛋了,白土镇靠近小淮河,家家户户都养鸭,只不过不像微山湖大规模养鸭罢了。一家家一户户零散的鸭蛋每个月积攒下来足够腌制咸鸭蛋了,陈雪娇盘算着夏季不去微山湖收鸭蛋了,大老远的路上容易坏。就在周围的村子里一家一户的收。
陈雪娇倚着门看外头小淮河水波粼粼。柳叶从初春俏生生的嫩绿变作尖细长条的浓绿,整个河岸都给柳树儿遮没了。河对面也是人家,正是黄昏时候。有人把桌子搬到柳树下,端上了面条,咸菜上滴了麻油,男主人干了一天活嫌弃没有炖肉。站在外头骂锅屋的女人,这女人不是好欺负的。握着铲子探出头便扯了嗓子骂,俩人扯着差点儿打起来。
河两岸的麦子已经抽穗,一串串的麦子带着麦芒戳向天空,一天一个样子。油菜花已经开败。鼓出一只只细细长长的豆荚。河里种满了莲藕,待到天完全热起来的时候,茅山村这一截的河两边开满了一层层荷花。紧紧地依偎着碧绿的滚圆的荷叶,红白交映,河两岸人家有把小娃儿放在木盆里,推到层层荷花里头纳凉玩耍。还有些汉子,脱了上裳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潜到水底去摸鱼儿掏莲藕。
现在将热未热的时节里,村子里开始沿着河岸抓蝉蛹。茅山村人称呼蝉蛹为蝶拉猴,月亮上升后,小小的猴子争先恐后从泥土里爬出来,顺着柳树一抹手上就能落下几只,带回家里用盐腌了热锅上油炸,又香又嫩。这时节,每家每户都会炒一盘子蝶拉猴解馋。
这些天以来,陈雪娇每天都和齐平、雪娃、大蛋一起去摸蝶拉猴。…
天还未黑李氏就淘米做饭,北厢房的屋子一向阴凉的很,如今天暖起来里头倒热起来,陈雪娇回到屋子里帮着静好缠线,不消一会便满脸通红,头发里全是汗。黄蜻蜓每日都在陈家和静好、雪如一起穿针走线,看到雪娇脑门上沁出的汗珠,顺手递给她一把蒲扇子扇风。
齐安和齐平下学回来,陈雪娇、陈雪如帮着李氏摆放饭菜。绿豆磨了细细的面,加了鸡蛋清和青菜叶子汁使劲揉,擀成面片下到锅里,捞出来绿莹莹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过了油,外脆内酥,剁成肉糜,拌着上蒜泥浇在面条上,齐平这样小的年纪能吃两大碗。
李氏刚把面条盛了,浇上一层厚厚的肉糜端到齐平面前,就听外头闹哄哄的响,接着传来消息说陈秀才坐的船在余杭沉没了。
手上的一碗饭跌落下来,滚烫的面条浇在脚上也不觉得疼,余下的话全部听不清楚,脑子里一片嗡嗡响,就像被一层一层的蚊子包住了。
陈雪娇强撑着站了起来,太阳刚落山,只觉得日头也昏了,外头邻居的劝慰声、吆喝声也低了,两眼发花耳朵里嗡嗡的。
来报丧的是官府的士兵,穿着黑衣裳,手上甩着一条白巾,头上的白斗笠被潘氏一扫把打到地上,腰间还扎了一条白孝布。除了腰里别着一把刀,和前日赵顺死赶来报丧的后生一样的打扮。
那人一开始站在门口只说是陈家的大儿子没了,陈老太太在屋里听了,整个心犹如掉进了油锅里,她只当是陈子长。在她心里,陈家的老大当然是自己的大儿子。
张氏跟在陈老太太后头瞧着报丧后生手里的一块白布就要抹泪:“苦命的他大伯呀!”
也不怪,陈老太太和张氏俱认为是陈子长死了。他自打跟着雪姚去了城里过活,没少搞出祸端,上次为了捧一个戏子的场,和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攀扯了起来,要不是借着丁府的势,早被人打落了牙。这还没有几日,就来报他的丧,陈老太太脚步不稳就要倒下。陈子贵出去问明了,进屋一说是大哥陈子敏被大水冲走了,这边张氏还在假哭,被自家男人一个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