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她家了,英淑说:就送到这吧?我自己上楼就行了,别叫邻居们看见。我只好远远地看着她走上楼台,才一个人回家。
一周后,我俩的“第三次”,约在了附近小学校门前。一见面,她就说:我把咱俩的事跟父亲讲了,他叫我今晚领你过去,当面见见你(当时岳母她们尚在中原省)。啊?这么快就见家长呀,没有思想准备呀:我心想。嘴上却说:那就去见呗!她家离我家不远,都是加工厂宿舍楼。此楼刚刚竣工不久,是工厂落实政策,分配给他父亲这个平反“右派”的。进到她家里间屋,眼前是一位架着老花镜、酷似旧时账房先生的老者。英淑给我俩做了介绍。他爸爸操着中原口音,毫不掩饰对英淑的偏爱之情,直率地说:“我女儿虽然没上大学,同样很优秀,云云”。言下之意,担心我轻看了他最心爱的女儿。
其实,他的担忧是多余的,我对女孩的要求:只要“顺眼”谈得来,其余都是次要的。
初次见面,两个男人也算谈得投机。面对我这个要做人婿的大学生,他乘兴出了一道“测验题”:当场背诵并默写一首宋词,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我对答如流,一字不差。老人家露出满意之色,当即表态:“我代表家长,对你俩相处没意见。”那晚,准岳父的话一锤定音,我们的恋爱关系正式确立下来。后来,当我终于“抱得美人归”,她对我说:“如果那时我爸爸投反对票,咱俩恐怕就走不到一起了。”
一天晚上,我去她家玩。其父看电影去了,她一个人在家。炕上摆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播放音量挺大;她正忙着拖地呢,上穿线衣,下着厚棉裤,显得腰细臀宽,直觉她将来可能会发胖。我俩随便聊着,我跟她索要照片,她找到一张二寸近照:歪着脖披一条纱巾,笑得那样甜美。我很喜欢它,还给我大学同学们看过照片,自己觉得这女友能拿得出手;后来我们相见难的时光里,我经常拿出照片来看,甚至夜里起来“接水”(那时四楼白天没有水),也要端详一会儿照片。等到我们终于结婚后,妻拿到照相馆放大着色,我又给她镶上玻璃框,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我跟妻开玩笑时说,将来老了,如果你走在我前边,就让这张照片陪着我吧——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闪回”到现实。英淑说:“我给你织条毛裤吧?买来毛线,叫鲁师傅(父亲)带给我”,我当然同意了,从小到大,我还没有穿过毛裤呢。她用尺子量了我的腰围、腿长等,用笔记下来。后来,毛裤还没有织完,就出现了变数,在家人的责难下,她还是不声不响的把毛裤织完,交给我。我穿了多年,直到磨薄断线为止。
见过“准岳父”后不久,英淑又领我去江边的一栋平房,也是加工厂宿舍。说是去见杨叔和于姨。其实,我大致了解他家情况:杨是厂医院名医,于是工厂子弟校骨干教师。没想到一见如故,他们对我挺满意,赞同英淑与我交往。我们在杨叔家聊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人。于姨送到院门,邀我俩有空,一起到家玩。那时没有料到:这夫妇俩,日后将成为我们的贵人,真正意义上的“月下老”;没有他们从中斡旋,我俩的事或许夭折。
从杨叔家出来,路上她跟我讲:杨叔与她父亲,当年是先后被打成“右派”的,而且,杨叔还是替她爸鸣不平,才成了“右派”的。中央为“右派”彻底平反后,父亲先带着她来东北,被安排到原工厂职工业校当政治教员。工厂还补发了他蒙冤下放那些年的工资。他家在中原睡的是床,东北睡的是火炕。杨叔亲自动手帮她家糊炕纸,刷亮油漆。有段时间,她还住在杨叔家,同他的女儿睡一铺炕;春节到家拜年的客人,还以为y杨叔家又多了个女儿,杨叔也不否认,说是当年送人,现在又讨要回来了。杨叔家的孩子也和英淑处的挺有感情:恢复高考第三年,他家大公子考入省城医大,临走时嘱托弟弟,要他接着照顾英淑姐……
不觉走到江堤下,我提议:时间还早,咱在这待会儿呗?英淑没有反对。当时的家属区,仅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明。近似黑暗中,我俩坐在废弃的房基石上,她对我说:“知道我最看好你什么吗?就是你已经留城工作、还是干装卸工,活儿那么累,恢复高考后,还能考上学。说明你有毅力有理想抱负。我最想嫁得就是有学问的人……”英淑坦承的絮絮谈着。我静静的听着,只偶尔插句言。比起现今的青年男女,坐在咖啡店、情侣间腻歪,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初秋的晚风轻拂着人的面颊……一个美妙的夜晚。
不经意间,环城山披上“五花”彩衣,继而街路两旁的绿化带,树叶泛黄风吹坠落,随后几场飘雪……北国的冬天倏然降临了。
英淑告诉我:她母亲从中原省动身来我们所在城市,还带着她的俩妹一弟,很快要阖家团聚了。我当然为她高兴,也不无担心地问:她老人家脾气怎样?不会反对咱俩好吧?英淑蛮有把握的说:“不会的,我妈可开通了,他十八岁就入党,年轻时积极要求上进的……”看着肃杀单调的街景,不知咋的,心里不太托底。
果然,不久,英淑沮丧的通知我:“先别见我母亲了,她不同意咱们交往。”“为什么呀?”“我妈不知打哪儿听到对你家的一些传言,对东北的寒冷气候又不适应,不愿我在这里找对象,想全家都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