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朝使从京里来了。
这天中午,大队人马正在绕行一处沼地,从西方追来一辆三驾马车,后面跟着一小队骑兵,边快马疾驰,边扬声大叫:“东闾侯慢走!”
众人愕然回顾。
跑近搭上话才知道,原来是前来颁诏的朝使与他们路途巧遇了。
天子使至,杨届哪敢怠慢,立刻停车,抬脚欲下。
来的这位钦使姓刘,也是年近半百,出车看看,认得是东闾侯本人,登时大喜,说:“原来真是杨侯,差一些些便错过了!”
原来他早几天已经到过东闾,见本人不在,便往南叙去找,挑的是近道。谁知姓杨的只呆了两天就打道回府,又一次错过,不得不马不停蹄地返身追回,幸亏追到了。
杨侯爵惴惴不安,照规矩见礼之后便问:“钦使找小侯有何要事交代?”
钦使挺挺胸,拉长声音道:“东路指挥使、东闾侯杨届接旨!”
杨届赶紧跪下,俯首聆听。
钦使便开读诏旨。文字不长,内容不多。
原来,当今新夏在位的玄安皇帝要尽孝,因见太后年高,思念故乡,特地模仿汉高祖刘邦的故事,为她征召故乡耆老数十人,前来京城住着,陪她谈天说笑。又要再增添一些宫女。
太后本是东闾人,遂指名要东闾籍的,因此特派钦使到来,命杨某人即日寻访清白人家姣好女子二十人,与应征耆老一起,送往京城当差。
此系孝亲大事,圣旨特别交代,要杨某务须敬慎将事,恭肃办理,早日复命,不得怠忽。
杨届一听,原来是这种差事,好办,便叩头领旨。
等他把诏旨收好,钦使又跟他谈起另一件事情。
原来,近日大臣们阁议:南叙伯之子冒功贪残一事,案情重大。恐怕当地长官念及旧谊,百般回护,故须令该地随那进献宫女一起,将该犯及有关人证解赴京城,由朝廷钦派大员会审,以求其实。
“这事是相国陈大人亲kǒu_jiāo代的,说已奏明上头,却无公文。本官此来只是照本宣科,不持意见;但是相国吩咐,看来不同样立即照办也是不行的。”刘钦使神情郑重地说。
杨届深深吃了一惊:老东西出手可真快!
很可能自己刚把人扣押,他就得到了消息,迅速派人赶去京城打通了关节。
难怪自己到了他府上,提什么条件他都答应,原来心中有数。
这怎么办呢?该犯人若是送出去,自己还挟制谁呀?一个天衣无缝的美妙计划岂不全盘落空!
但若是抗拒不送,你何物土侯,竟敢与当朝相国闹别扭!还想不想要这指挥使当了?
他又气又急,一时也寻不出话来对付,只好暂且点头称是,并请钦使到前面镇子上小憩,备几台酒接风洗尘。
有好招待谁不乐意!钦使点点头,却还笑说:
“喝你老杨一杯酒,还真大非易事,来来去去几乎跑断了腿。今儿咱们好好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逆旅之中,消息走漏最快,不到一个时辰,钦使带来的旨意与阁议,连厨子都知道了。
白思孟这两天已用小把戏结交了两个卫兵,很快就一切洞悉,便与同伴商量说:“这一下小伯爵的事情不用愁了!朱姐的事情也有了转圜之机。”
“这跟朱姐有什么关系?”小蒋问。
白思孟看看周围,悄声说:“找钦使呀!太后不是要添宫女吗?报名呀!只要简在帝心——我是说被钦使录了名字——那谁还敢留难不给?不要命啦?”
“可他们不是说太后指名只要东闾女子吗?朱姐又冒充不了!”
白思孟吸吸鼻子,目光炯炯地问:
“你们说,太后为什么单要东闾的?就是因为故乡人在身边感觉亲切,能陪她开心解闷。开心永远是第一位的。但既然主要是为了开心解闷,稍微换几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她能满足这个要求。
“而说到开心解闷,谁又赶得上咱冰雪聪明的朱姐呢?人又好,又会说,还会玩种种小把戏。
“我看,这位刘钦使嘴头那么活络,肯定不是个木瓜。只要找准时机,把此事的好处悄悄跟他一说,他准同意。
“在朝为官,只要有可能,谁不愿在皇帝和太后面前把差事办得好上加好、烈火烹油、锦上添花?”
“依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可能,”万时明听完颔首说,“只是到了皇宫,再怎么样呢?”
“嗨!还管那么多!”白思孟笑道,“眼前不是只要脱困吗?巨鳌摆脱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回!京城地方,总比东闾侯的老窝强吧!难道你愿意留在这边?那可是‘侯门一去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呢!”
“那也未必!”万时明闷闷不乐地说,“在这儿随时可以逃走,进了皇宫内院,那可就说不准了。”
其实这才未必,连小蒋都看出这老万只是心情不好,故意闹别扭,便笑道:
“我知道了,老万是怕进了皇宫,万一朱姐被皇上看上,那就成了那什么传里的甄大姐,他就变十七爷了。”
“去你的!一个小鬼头,什么时候了,还跟我穷开心!”朱品声呸一声骂道。
“那敢情好!”白思孟接着小蒋的话茬,索性说笑,“那咱们都是兄弟,也都弄个国舅爷干干!”
说着他就自拉自唱:
“‘嗨,小李子在吗?’‘喳,国舅爷!您老有何吩咐?’
“‘小李子,给俺到前边去看看,皇后娘娘在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