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是孟辞扶着她,好在倒是没嫌弃她浑身的脏乱。
春生也跟着出去找她,此时恰好在半路上撞见了,看见顾遥的狼狈相,不禁一愣。
“是怎么回事。”
神情忽地阴郁下来,瞧着有些骇人。
春生最是戒备心重,对牛头村的人处处怀敌意。顾遥略微一思索,唇角勉强抿出一点笑意来,道:“是我没看清路,跌进了陷阱里,脚上也夹上了兽夹……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总不好就叫孟辞扶着她,顾遥就对着春生招招手。
春生也就看向她的脚踝,果然见上头是一只兽夹,晕开大片的血迹。
于是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扶住顾遥,顾遥顺势不再要孟辞扶。
谁知孟辞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你这脚要是再走路,怕是要废的。”
要废?顾遥心里没底,先前被冻得太厉害了,现在兽夹还没取下来,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她自己并不十分清楚。纵然这个原先的顾遥会医术,可到底是个姑娘家,对这些伤到骨子的,实在是没什么接触。
只是,孟辞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必然不会信口开河。
顾遥一时有点怕,有残疾的人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她可不想变成一个瘸子。
只是犹豫一瞬,就猛然觉得身子一轻,鼻尖轻轻拂过玄色的广袖,若有若无的冷香夹杂而过,渺渺袅袅。
孟辞竟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先是愣了一瞬,心里瞬间涌起羞窘来,雪白的一张脸霎时涌起点红来。
顾遥慌忙别开眼,心里一时慌乱起来。
做什么要抱起她……她自然知道,好像也没什么要继续问的,顾遥也就一言不发,稍微别开脸,又是平平静静的模样,带点不和年纪的幽深,半天才轻轻地道一句:“多谢。”
“无妨。”
话音落了,两个人就再也没话说。
半夜里又开始下雪,下得并不大,像是一把盐花细细地往下撒。
再就是漫空飞絮似的,洋洋洒洒的,被风带着东飘西荡的,不一时就粘满鬓发。
孟辞干脆把自己的斗篷取下来,给顾遥裹上。她的斗篷早就湿透了,半点作用都没有。
从九岁之后,她就告诉自己要坚强,再也不敢奢望会有一个人会来帮助她。
忽然被孟辞帮了一把,她真是觉得晕乎乎的。
顾遥微微仰起脸,余光就能看见孟辞的一截下巴,越看就越是熟悉。
她从前应该是见过孟辞的,京城的世家子弟,大抵都能见上她几面。只是她见得多,又都没什么交情,于是几乎没有一个人记得长相的。
总要到了临时见面时,叫嬷嬷给她顺一遍,不至于面子不好看。
只是孟辞……
她终于忍不住抿出一点笑来,是了,当年那个冷冰冰的世子。
是京都上蔡所有世家子里最俊俏的模样,却也最是冰冷。旁人巴不得来奉承她,可这位不,她巴巴地裹着文康帝的斗篷滚过去,像个牛皮糖似的粘着他,他也不说话。
这么多年了,一张面瘫脸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瞧着倒是没当年那么不近人情了。
至少还好心到愿意抱她回去,顾遥想着。
她就这样仰脸看着孟辞,忽地就有些小时候在那佛像前仰脸看他的感觉。
……都是冷冰冰的面瘫。
等到了顾家,春生去给顾遥找来了药,顾遥却拒绝了两个人帮忙。
鞋子她是可以穿大一些的,可是脚却骗不了人,是以坚持要自己上药。
把春生和孟辞都赶走了,顾遥才自己咬着帕子,用东西将兽夹取出来。
自己的手免不了抖得厉害,所以取得一点也不利索,连带着勾出一片的皮肉来,一时间血流如注。
顾遥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可是不敢哭出来,要是一哭,女子的尖嗓子暴露无遗。
只能自己继续颤颤巍巍地给自己清洗,再胡乱上了药,赶紧包扎了了事。
等弄完这些,她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额头全是疼出来的冷汗,浑身都疼得在颤抖,手连拿药**都拿不稳。
脚走不了路,剩下的东西干脆不收拾,她直接往身后的床上一倒,才觉着有些真切感。
顾遥大睁着眼,不想睡着,可却已经无意识地坠入梦境里去了。
还是她四岁那年的雪天,大齐的宫廷里尚且还盖着满满的冰雪,四处一片雪白。
高高而庄严的楼宇被冰雪覆盖,显得宛如瑶台玉宇。
杜杳穿了一件雪狐领子的绛红圆领对襟比甲,里头是雪白绣海棠花的交领袄,地下一条粉红色满是迎春花的裙子,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脖子上赤金嵌红宝石的璎珞圈一摇一摇的,上头的珍珠流苏在小兔子耳朵上扫来扫去,惹得小兔子在杜杳怀里一个劲地蹦跶。
小兔子蹦跶得杜杳烦了,一把抓住兔子耳朵,拧着一双细淡的眉毛,奶声奶气地凶道:“再不乖就不跟你玩!”
可是小兔子哪里听得懂杜杳说什么,被捏着耳朵,闹腾得越发欢了。
杜杳就红了眼圈,小兔子不听她的话,好气呀!
她想要把小兔子丢了,它那么不听话,肯定不喜欢她。
小兔子不喜欢她,她也不要跟小兔子玩。
可是看着石板地,她又怕摔疼了小兔子,就只好拎着兔子耳朵,气鼓鼓地瞧着在手里闹腾的兔子。
半天才有人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小兔子,一面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
顾遥在梦里想,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