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花廊,一想到这天下的时局,就禁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叹息完毕,已然到了暖阁门口。
推门而入,他清晰地嗅见里面有一股突兀的奶香味儿。
暖阁中并无伺候的宫女,地龙烧得很暖,两侧的琉璃灯散发出朦胧光晕,光线十分明亮。
他缓步踏进来,越发清晰地嗅见,殿中一股子陌生人的气息。
他皱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前,猛地伸手挑开低垂的帐帘,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小家伙咬住唇瓣,又在别的可疑地方转了一圈,仍旧没找到什可疑的东西或者人。
他转向一侧青铜镜,旋即就看见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弓着腰,小心翼翼从挂满衣物的木施后钻出来,又小心翼翼钻进了床底下。
幕昔年大步上前,一脚踏到床上,冷声道:“出来!”
床底下安安静静。
幕昔年小脸绷得清寒:“我数三个数,你若不出来,我就去告诉别人了。”
床底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不过片刻,满脸是泪的魏千金从床底下钻出来,小胖手里还捏着张啃了一半的蛋奶饼。
许是因为连日躲藏,她看起来脏兮兮的,连发髻都乱如鸡窝。
幕昔年嫌弃地退后几步,“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魏千金泪珠子直往下掉,“我爹爹和娘亲,都被抓走了……娘亲叫我躲起来,我害怕,呜呜呜……”
她哭了一会儿,讨好地把手中的蛋奶饼凑到幕昔年跟前,“给你吃,你不要告诉别人我躲在这里,好不好?”
幕昔年望了眼那蛋奶饼上的几个牙印子,越发地嫌弃,“我才不要。”
魏千金哽咽不能语,这蛋奶饼大约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可是这个北幕的小太子却不肯要……
她以为自己就要被扭送出去了,因此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听说大周皇帝凶巴巴会吃小孩儿,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被吃掉……”
她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惹得素有洁癖的幕昔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再无法容忍这个小女人弄脏他的暖阁,因此寒着小脸吩咐:“来人,把她丢到浴桶里,好好洗三遍!”
雪姑和几名宫女从外面进来,诧异地望了眼还在哭嚎的魏千金,随即把她带去沐浴。
一个时辰后,浑身洗得香喷喷的小女孩儿,终于被送回暖阁。
魏千金身上穿的衣服,是雪姑临时给她找来的小宫女服。
头发干干净净地梳成两个双丫髻,一边儿还绑着根雪蓝色丝带。
整个人白白胖胖的,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像是年画上的女娃娃,颇为讨喜。
她踩着绒布绣花鞋进来,双手扭在一块儿,小心翼翼瞅着幕昔年。
幕昔年正盘膝坐在软榻上看书,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抬。
魏千金也不知自己的危险解除没有,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你可知皇姑姑他们去了哪里?我爹娘,有没有危险啊?”
幕昔年翻了页书,“娘亲是我那糟心亲爹的挚爱,他不会杀她,也不会动她的亲人。”
魏千金轻轻吁出一口气。
幕昔年余光盯着她脚上的绣花鞋,忽然想起上次被这胖妞儿一个过肩摔,摔到池塘里的事。
心思腹黑了几分,他又淡淡道:“不过,他们没事儿,你就不一定了。大周皇帝最爱吃小孩儿,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的。你长得这么胖,一口咬下去全是嫩肉,他大约会很喜欢。”
君天澜平日里出行,总是绷着一张脸。
女人们或许觉得英俊有型,可小孩子们看来,却煞是吓人。
因此街头巷尾的媳妇们,常常在小孩子们不听话的时候吓唬他们:若是再不听话,就让皇上吃了你!
或者:皇上最喜欢吃不听话、爱哭闹的小孩儿了,若是再哭,把你送进宫给他吃!
如此一来,天底下的小孩子,都知道大周的皇帝爱吃小孩儿。
魏千金显然被吓到了,懵着一张脸,眼圈红红地问道:“那怎么办呀?太子殿下,我不想被吃掉……”
幕昔年合上书卷望向她,不觉一怔。
这小女人,素日里总是被她娘亲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金戴银,小小年纪,发髻上却全是金钗首饰,真真不负“千金”之名。
可如今收拾干净,倒也清秀可人,白似的甜兮兮。
他眼珠一转,开口道:“父皇昏迷不醒,再待下去也不是事。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回北幕。你若是愿意,可以扮成小宫女,跟我们一起走。”
魏千金全然陷入对君天澜的恐慌里,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主意甚是不错,“那我听你的。可我爹娘怎么办?他们一定被关起来了。”
幕昔年倒是不以为意,“你爹娘,也算是君念语的舅舅、舅娘,他再怎么凶恶混账,也不至于对自己儿子的舅舅、舅娘下手,放心吧。”
魏千金被他哄骗住,于是安心地点点小脑袋,决意逃命要紧。
翌日。
沈妙言醒来时,却见身边还睡了一人,正搂抱着自己。
她仰起头,盯着他的眉宇,即便处在睡梦中,他也仍然是严肃的表情。
琥珀色瞳眸微动,她注意到这里正是当初国师府蘅芜苑的小隔间。
里面的东西已然恢复原状,与当年分毫不差。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打开床头的屉子,她记得里面有一把剪刀。
她摸索了会儿,果然摸到一把锋利剪刀。
她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