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醒来,隐隐闻得丝竹管弦声。
她坐起身,瞧见自己正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寝屋里。
透过雕窗,清晰可见外面流淌的河水和岸边流逝的风景。
她竟在船上!
她连鞋袜也顾不得穿,飞奔到寝屋的雕花木门前,伸手推开木门,踩过铺着红绒毯的长廊,循着丝竹管弦声而去。
下了旋转楼梯,便瞧见楼下殿堂内,来自北幕的美人们身着露背舞裙,肌肤上涂满奢靡金粉,正折腰而舞。
那个披着蓬松狐尾的男人,歪坐在地面金底紫线莲花纹蒲团上,修长手指夹着只粉青酒碟,漂亮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儿,正含笑望着舞姬们。
沈妙言顿住步伐,怔怔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慢慢穿过殿堂,走到他跟前。
她挡住他的视线,在他面前跪坐下来,伸手掐指他的下颌,“君舒影。”
君舒影拂开她的手,唇角始终保持着轻勾的姿态,散漫的目光仍旧落在舞姬身上。
“君舒影!”
沈妙言陡然提高音量,抬手就掀翻了他面前的檀木镂花案几。
殿中的歌舞声停下,所有人都望向这边。
君舒影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等到殿中只剩下两人,他才含笑瞥向沈妙言,“妙妙发这样大的脾气做什么?可是怨我苛待了你,叫你独自一人睡在寝屋中?”
沈妙言气急,扑到他跟前,双手狠狠掐住他的面颊,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君舒影,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男人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却是不怒反笑。
大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肢,熟稔地把她往怀中一带。
他低头望着怀中人儿,唇角笑意妩媚,“本欲带妙妙返回北幕,只是突然想起赵地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因此特意带着妙妙乘坐画舫,前往赵地一游。想来,妙妙定会欢喜。”
他说话时,距离沈妙言的唇瓣极近。
呵出的气体,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儿。
沈妙言皱眉,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君舒影避开,反手就擒住她的腕子把她压在地上。
他俯身到她耳畔,声音温温:“赵地已经被我的人控制,只等着与北幕共同点燃烽火,侵略大周。妙妙,怎么办呢,想来将来的史书上,定然会书写你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后,勾结北幕君王背叛大周……”
沈妙言被他气笑,“四哥并非是束手就擒的人。君舒影,你仔细想想,从一开始到现在,你所有的计谋,又有哪一件成了的?”
“总有一件会成的……”君舒影舔了下她的耳垂,“等到那个时候,我愿与妙妙一起在史书上声名狼藉,一起在史书上遗臭万年……我要我与你的名字,千秋万代绑在一起,凡是提起北幕开国皇帝,所有人都会想到你这位红颜祸水……妙妙,你说,好是不好?”
“你这个疯子!”
沈妙言怒极,发疯般想要从他手底下挣脱开。
她曾跟着陈嬷嬷学了很久的赵地功夫,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君舒影。
这个曾经温柔如春水的男人,如今已然化身阎罗,毫不顾惜她的情绪,在她的挣扎之下,直接就卸掉了她的右手腕关节!
骨关节脱臼的声音,在寂静的画舫中格外清晰。
刹那之间的疼痛蔓,瞬间就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妙言尖叫着跪倒在地,左手堪堪托住右手,疼得满身满头大汗,似是从水里捞出来般。
君舒影悠悠然在她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从这里到赵地,有半个月的水路要走。沈嘉,收起你想要逃跑的心思。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沈妙言眼含泪水,抬眸盯向他。
这个男人的容貌更甚从前,可眼底流转的凉意,却冷得令她心惊。
他的瞳孔边缘是血红色的,可见大周皇族的心魔已然被放了出来,正支配着他所有的情绪。
这样疯狂的男人,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沈妙言慢慢垂下眼帘,轻轻吐了个字儿。
“什么?”
君舒影挑眉。
她微微托起右手,“疼……”
君舒影盯着她看了良久,见她满脸皆是冷汗,于是在她跟前蹲下,替她把脱臼的关节接好。
他把她揽入怀中,大掌安抚般轻拍了拍她的肩,“妙妙,只要你乖乖的,我定然如从前那般宠你。如今的我,已经接受不了背叛,一丝一毫都无法接受。你若背叛我,我就杀了你,带着你的尸体回北幕,你明白否?”
沈妙言面无表情地靠在他胸膛上,低垂的眼睫遮掩住了瞳眸里的复杂。
……
三层画舫,在河面上游了半个月。
沈妙言知晓自己在船上是跑不掉的,因此这半个月倒是格外安分。
君舒影不知忙于什么,并不曾来打搅她。
她站在船舷边儿看风景时,背后有侍女路过,大约并未看见她,低声议论道:
“……再有三日就到岸了,咱们主子定然会派人来接北帝。”
“咱们赵国与北幕联手,想来拿下大周算不得什么难事儿呢。”
“是啊!我可不想对大周俯首称臣。能独立出来,乃是再不好过的事儿。”
她们议论着,渐渐走远。
沈妙言抬眸望向远处,原来这船上不只有北幕的人,还有赵国的人。
只是不知,那个与君舒影联手的赵国权臣,究竟是谁?
会是陈嬷嬷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