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川小北的家?”
唐纵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格,再三确认这个地址无误,“zy区十里大道航运局宿舍5单元6栋14号”。
原本唐纵会认为自己找到一栋正常的公寓楼,但他跟着地址七拐八拐,最终发现这个所谓的“航运局宿舍”只是一片棚户区,巷道两旁垃圾遍地杂草丛生,川小北的家就在巷子尽头,蓝色的铁门上被人泼了红色的油漆,还有什么人涂的大字:“欠债不还死全家!”
唐纵有点怀疑自己这是不是误入了什么传销窝点。
他上前敲了敲门,高声喊:“请问这里是川小北的家吗?”
半晌,铁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了,一股浓烈的烟酒和霉味扑面而来,还混杂着半个月不洗的臭袜子及男生宿舍味道,我靠!唐纵顿时后退两步。
门后黑洞洞的,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探出头来张望,骂骂咧咧:“妈的,又来要债?不是说了等两天吗?”
他的目光落到唐纵身上,皱起眉头,“你是谁啊?”
“请问这里是不是川小北的家?”唐纵问。
“是啊,你谁啊?”川朴上下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请问川小北在家么?”唐纵上前一步,“我是川小北的班主任,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去学校,”
“我是他爸爸,他以后就不去上学了,你也快点滚蛋,别来烦我。”川朴摆了摆手,“哐”地一声就把铁门合上了。
唐纵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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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爸爸!川爸爸!川爸爸你开门哪!”唐纵把大门拍得震天响,“川爸爸!你开门哪,你别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川爸爸!川爸爸你开门啊,别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唐纵在川小北家门外游走。
川朴受不了了,这是哪来的神经病?
最令他难堪的是门外这个二货拍门还拍出节奏来了,他以“川——爸爸!川——爸爸!川爸爸你开门哪!别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的节奏边大喊边拍门,兴之所至还来一段即兴rap,让人听着不由自主地跟着抖起腿来。饶是以川朴这样欠了整整一屁股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中二十三小时都在躲债主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奇葩叫门法。
川朴纵横赌场数十载,欠下的债务比身上的虱子还多,俗话说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痒,他的心态早已从“尽力还钱”转化为“尽力欠钱”,债主找上门来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在百度戒赌吧里都是端的一条好汉。川朴躲债多年经验丰富,什么场面没见过?
那帮放高利贷的短信电话狂轰滥炸,川朴就拔了手机电话卡,他们在门口叫骂泼油漆,川朴就塞上耳朵蒙头睡觉,然后一个礼拜不出门,对方堵门川朴就翻墙,他还跑得贼快,债主们放狗都追不上,狗还被川朴打死拖回去炖了。
但川朴就没见过唐纵这样的,川朴是个无赖,但唐纵也是个无赖,唐纵比川朴高明在他是个有文化的无赖。
川朴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否则他能编个rap骂回去。
街坊邻居们纷纷好奇地探头探脑。
“川——爸爸!川——爸爸!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啦!警察来了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川朴忍无可忍,暴起开门,“你他妈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唐纵扭头回答:“我是来找川小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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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小北昨天一整天都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请问他是出了什么事么?”
唐纵坐在客厅里……这里勉强能称作是客厅,说实话这客厅比唐纵家的卧室还要狭小,两个大男人往这里一坐立即把空间占得满满当当,川朴坐在一张破沙发上,他递给唐纵一张塑料凳子,唐纵就这么坐在满地的垃圾里。
头顶上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那点灯光比蜡烛强不了多少,地板上堆满了空啤酒瓶子和旧报纸,还有大滩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客厅的一边堆着废纸箱,脏兮兮的袜子和裤衩子挂在晾衣绳上,窗台上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川朴缩在他那张单人沙发里,手里拎着一支啤酒瓶子。
这屋子只有一室一厅,长宽只有几步,有一间小小的厨房,连个卫生间都没有,唯一的一个房间房门紧闭。
这里就是川小北的家?唐纵有点吃惊。
“小北他以后不去上学了。”川朴回答,“唐老师你以后也别来了。”
“为什么?”
“他自己不想上啦,小北说他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再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川朴说,“所以今后就不读书了。”
唐纵愣愣,“不是读书的料?”
“他成绩那么差,再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和钱。”川朴摇头,“不如早点去干点活,补贴一点家用……唐老师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条件,如果能多一个帮手,生活会好很多的,唐老师你也要理解我们家的难处啊,小北他妈妈不在家里,我们父子俩就只能靠这点收入生活。”
“这是……川小北自己说的?”唐纵问,“他自己说他不是读书的料?”
川朴的脸色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变了变,眼神有些游移,但他随即爽朗地大笑起来,“是……是啊,当然啦,这就是小北自己的意思,他找了一份工作,给他亲戚家的机械厂里帮忙,唐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很关心小北,这个你就不要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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