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不如上山的好走,夏昭衣用手里的匕去拨开拦路的枯枝和横生出来的荆棘。
她要避开人群,那么就必然要走一条远路,不过最后还是需要横穿人海,去到对山。
山下到处都是人,远处的重天台在进行什么仪式她无心去理会,也听不到,四周全是嘈杂。
这时,空中又飞来几只鸟儿,夏昭衣抬起头,看到两只鸟儿被射落,其余的朝重天台飞了过去,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里。
夏昭衣沉了口气,转眸朝对面的群山看去。
天高云阔,阳光照落下来,山顶绵长的轮廓像是一条淡金的线,勾勒着起伏颠簸。
高空风急,云飘的飞快,山腰和山脚苍林幽微,偶尔有风下来,带起成片成片。
又有几只鸟儿飞来,夏昭衣抬头去看,是从山的更南边。
一只弩箭射去,一只鸟儿被射穿,哀鸣了一声,掉落下来。
但也在这时,越来越多的鸟儿飞来了。
三只,五只,十只,二十只……
从最初色彩斑斓的山雀和黄鹂,变成了通体黑色的寒鸦。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像是乌云一样,从山那边飘来,巨大的阴影朝人海漫去。
那些手里举着弩箭,藏身在各处的士兵们愣在那边,呆呼呼的望着,像是梦一样。
听到动静的人纷纷抬起头,见到山呼海啸一样的黑浪,惊讶的瞪大眼睛。
圜丘旁的礼官们目瞪口呆,大臣们抬头望去,瞬息也愣怔了,张开了嘴巴。
刚刚铿锵诵完祝词,手里还举着大檀香的宣延帝眉头一皱,忙抬起头,而后难得的错愕当场。
寒鸦啼叫,像是黑色的毯子被倒铺在天空,大地的阳光被遮去大半,只有四周高悬的天灯还在照亮人间。
反应过来之后,遍山遍野的人群爆出巨大的喧哗。
一旁的内侍高喝“护驾”,然而根本没有人敢上去,这是重天台,此时能上去的只有天子,而天子没有话。
“射啊!快射!”远处的校尉喊道。
队正们该传达命令的,可是看到这么多的鸟,密不透风,该射哪一只?
无数弩箭朝空中放去,击落下来一只又一只的鸟儿。
下雨一样的鸟尸,落在地上,人群爆出尖叫,慌忙四窜。
偏在这时,数不清的老鼠从高山逃窜了下来,朝着人群奔去,在人海里流窜。
“啊!!!”
人群尖叫着躲开,挨挨挤挤中,好多老鼠被爆踩,鲜血喷出,内脏泄了一地。
数万人朝外边跑去,而天空还在落着寒鸦的尸体。
慌乱里有人摔倒,还未爬起就被其他人一脚踩了过去,再也爬不起来。
有人因为挤得难受,直接挥拳朝前边个子略矮的人怒骂打去,满肚子的火气在混乱里爆了更混乱的争执。
有孩童跟父母走散,站在外边不知所措,路过的人顺手一牵,直接在人海里将他带走。
莫名而又庞杂的恐慌像是一团巨大的烂泥落在了清水里边,而后瞬息散开,染了满湖混沌,天上地下,凌乱不堪。
宣延帝还站在那里,圜丘最高的圆坛四周,幡旗怒张,迎风招展。
天上的寒鸦绕着圜丘半空打转,有些飞向远空,有些逐渐栖息落下,在那些祭祀的牛羊上贪婪啄肉,密密麻麻的在几个大圆坛上停了一圈又一圈。
宣延帝从惊愕中回神,除了漫天嘈杂,似乎还能清晰的听到周围幡旗猎猎翻飞的声音。
大臣们都抬头看着他,好些人开口疾声呼喊,喊了数遍后跪倒在地,哭嚷着希望他快走。
因为宣延帝一直就没动过,他孤零零的站在上边,始终抬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目光。
风儿呼啸卷来,夏昭衣的碎被带起,娇小的脸蛋被风吹的略显苍白。
她立在半山坡的高处,身后是一条清澈的大河,落了几只鸟儿的尸体,被河水卷去了下流。
她的目光平静清冷,越过疯狂惊恐的人海,落在远处高台上的那个背影上。
没人敢上前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