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公主也在害怕。
她害怕的,是方才裴老宗主所提到的“机关”二字。
头顶“星空浩瀚”,身前“山川大河”,这些,皆是最精良的工巧手艺。
所以,她更加相信这里绝对机关遍地,险象环生。
同时,惯来在她心底尊崇,至高无上的宣延帝,在这些时日里一次又一次的被挫败,被羞辱,阳平公主仿若觉得她心底的信仰在缓缓瓦解一般,这种手足无措感,让她难受。
“机关,父皇,”阳平公主很轻很轻的说道,“他,他有恃无恐。”
宣延帝侧头看她一眼,望回到老者身上。
老者面容生得严肃,冷冷坐着,没有什么悠闲或紧张之说,就像是一块观天观地的石头。
一只手平放在案上,握着弓弩,冷峻模样,一夫当关。
林内侍还跪在地上,听闻阳平公主的“机关”二字,林内侍眉头轻皱,抬头朝顶上的“星云”和四周的庞大暗格望去。
“陛下……”林内侍不禁说道,“当世大家,我最先想到的,倒是有一人。”
“谁?”阳平公主朝他看去。
“昭州,离岭……”林内侍低声说道。
阳平公主顿时愣怔了下,随即抬头,看向老者。
宣延帝闻言也一愣。
而且,他回缓过来了。
且不论是不是离岭,面前这位老者,至少都是个大家。
是当世少有,了不得的大家。
这样的大家,他应当招入麾下,留以己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与其针尖麦芒之争。
等等……
宣延帝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今日这番僵持,是如何起来的?
他进到此地,并不是想要来寻衅的。
包括来找裴老宗主,他也是怀着敬畏之心来的。
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裴老宗主至少还在见他时跪下了,磕头了。
对他的态度傲慢冷漠,则是因为……
宣延帝的容色大变,盛怒的目光朝阳平公主望去。
阳平公主有所感知,转眸望向他,触及宣延帝的目光,阳平公主心底大惊,吓得几乎要腿软下跪。
宣延帝的目光恶毒,带着仇恨,诅咒,似恨不能将她生吃了一般。
“父,父皇……”阳平公主微不可闻的说道,这样的宣延帝,陌生的可怕。
宣延帝随后却又扬起一脚,朝地上的林内侍踹去。
踹的不是肩膀,不是胸口,是直接对着他的脸。
不知死活的狗奴才。
便是他一进来便呵斥老者过来下跪。
林内侍摔往后边,鼻尖剧烈尖锐的酸痛,让他的眼泪直接喷涌出来。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鼻子,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兵刃声,宣延帝抽出一旁侍卫的刀来,对着他就要砍下。
电光石火,刀影瞬息,林内侍心头的惊骇翻涌而过,周身冰凉。
一道劲烈风声忽的破空而来,一支利箭撞在半空中的刀刃上,宣延帝虎口一麻,刀刃脱手飞了出去。
松开的刀刃被利箭撞击在地,金属碰撞声带着回音响彻大殿。
护卫们才反应过来,提起的大刀纷纷出鞘。
宣延帝虎口发痛,握着手掌朝老者看去,勃然大怒。
老者将弓弩放回桌上,说道:“你身前一丈处便有流水,你可以去照一照你的脸,看看你如今神情有多狰狞。”
“传令!”宣延帝忍无可忍,喝道,“将裴宗主极其所有门人拿下!”
另一旁面色惨白的一个内侍应声,转身往屏风外跑去。
一支弩箭便在这时射中这名内侍的小腿,内侍应声跌地,哀鸣惨叫。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老者是如何搭箭拉弓的,速度极快,快到似不用作瞄准,姿势利落,非常干练。
宣延帝看着捂着腿惨叫的内侍,涌出的鲜血在打磨光滑的白石地上,被内侍自己滚乱。
“陛下,陛下老奴去不了了。”内侍哭着叫道。
宣延帝的虎口仍在发痛,他握紧拳头,看向老者。
“半个时辰,”老者说道,“现在已经过去一盏茶了。”
“若是朕不肯,你当真会杀了朕?”宣延帝沉声问道。
“会。”
“你既为世外高人,当心怀苍生,你不怕朕一死,天下彻底大乱吗?”
“你没那么重要。”老者说道。
宣延帝气笑了:“朕离开了京城,眼下的京城恐怕暗无天日了。”
“不是你离开京城,是历史淘汰了你,历史还会有一百种方法去选择新的帝王。”老者说道,语气始终如一的清冷淡漠。
新的……帝王。
宣延帝的拳头握的更紧了。
“半个时辰,”老者说道,“我不等你。”
宣延帝直直的看着他,握着拳头的手似充满力气,又似浑然无力。
他的肩膀也像是挺不直了,一种说不出的老态,洪水般侵袭了他。
良久,宣延帝说道:“老先生,你到底是谁?”
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切齿,平和且疲软。
“重要吗?”
“重要。”
“你杀害了我爱徒一家,”老者看着他,说道,“定国公府。”
宣延帝笑了,平静说道:“果然是你,所以今日,你要来报仇?”
“今日是你来寻衅,上门的人是你。”
“那么夏家这个仇,你要不要报?”
“轮不到我出手了。”
宣延帝点头,仍笑着,目光转向大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