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风向开始变乱。
支离起身关窗,关窗前喊老佟和支长乐早些回屋。
老佟爬起去打捞网篓,自江里篓最中间绑着的几块肉都被吃掉了,几条鲜肥江鱼卡在渔网里仍活蹦乱跳。
支长乐拎来鱼篓放在旁边,倾身去将剩余的网篓提上来。
一条一条肥美大鱼丢入鱼篓里,好几只从里面跳出来,落在甲板上。
雨水冲刷着甲板,将鱼自船尾往船舱方向带滑出去。
老佟叫骂了声,跑去追鱼。
支长乐让他小声点,话音落下,耳边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支长乐转头朝前面看去。
他们的船只后方大约有三十多只船,漫天匝地的滂沱水声里,那些船上渔火点点,刚才那个声音极快消失在了灯火之外的幽黑里。
支长乐四下望了望,没再听到了,他奇怪的收回目光,继续从网篓里拿鱼,丢到鱼篓里。
老佟抱着抓到的活鱼回来,二人清点了下,拎着大大小小的家伙转身离开。
在他们身后,怒砸的雨水将江面上殷红的鲜血冲来,流动过程里,鲜血逐渐变淡,黑暗则更好的将一切颜彩遮挡,天地似无事发生。
但有一双眼睛的主人,站在一艘没有半点光亮的渔船甲板上,正冷冷看着江面上的动静。
他一身蓑衣,戴着斗笠,身形隐匿在夜色里,高大挺拔,但并不过分狰狞魁梧,极其修长清瘦。
良久,他从江面上收回视线,目光眺向远处牧亭煜和钱远灯所在的那艘商船。
一个手下从后面快步走来,说道:“将军,一共四人,我们收买的那人确认在其中。”
聂挥墨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半响才抬起手指,往后摆了下,示意手下退下。
手下垂头,恭敬告退。
·
除却庆安县外的天然避风大港泊满船只外,在东去下游的安江临宁县外,同样满目舟船。
大雨在隔日清晨才歇,休息了一夜的舟船们重新启程,陆续上路。
桃溪村沿岸的高大群山上,苏家兄妹神情低落,二人一前一后自山上拄着竹杖下来,下山时俯瞰大地,满江盛景入眼。
山上那座荒坟已被人祭拜了,虽经一夜暴雨摧残,它又变回不堪,狂风带去成片断裂的枝桠,那些环簇的鲜花被打乱,新置的小香炉倾倒在黄土泥泞里。坟前新摆上去的酒水菜肴一片狼藉。
昨夜那般大的雨势,齐老先生再古怪孤僻,也不可能上来祭拜,所以是昨天之前。
而昨天之前,他们因为是外来人士,恰遇官兵追人,他们也被带走,一番刁难拷问,身上银两被全部拿光,这才放他们出来。
又一年,他们再一度错过了齐老先生。
兄妹二人步伐沉重,自山腰下来,目光望见远处桃林里的院落时,苏玉梅停下脚步。
苏恒走了几步,发现妹妹没有跟上,回头看她。
“阿梅?”苏恒说道。
山上雨水沿着地上沟壑汇作长渠,自他们身后汩汩流下,山风带起泥土和芳草的气味,万物既颓唐,又焕然一新。
苏玉梅看着那座小院,难过的说道:“我们没有找到齐老先生,身上也没有钱了,是不是很快便要离开临宁?”
“嗯,没有钱,我们便只能回去。”
而且一样的路,现在回去会更难。
“我想去看一下那个姑娘。”苏玉梅看向苏恒。
苏恒双眉轻皱,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一夜雨打风吹,小院亦狼藉不堪。
他们走了小半刻钟到的小院门口,院子里有一对中年夫妻在打扫。
苏玉梅上前,抬手要叩响院门时,一旁传来个妇人声音:“是找夏姑娘吗?”
苏家兄妹回过头去,刘大婶正在打量他们。
“她叫阿梨,”苏玉梅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说的夏姑娘……”
“你可姓苏?”刘大婶又道。
苏玉梅一顿,笑道:“对,看来便是了。”
“你等我下啊。”刘大婶说道。
她转身跑走,匆匆回来后,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个小荷包。
苏玉梅接过荷包,摸出里面是银子,惊了一跳:“这是……”
“夏姑娘说,若你们找来这里,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她说那个齐老先生这两年会一直她身边跟着,你们若是想找齐老先生,就按照她信上说的地址走。这些银两暂时借你们,不用利钱,想什么时候还便什么时候还。”
苏玉梅听着一懵一懵的,一旁的哥哥也傻了眼。
“她,说这个银子借给我们?”苏玉梅觉得掌心里火辣辣的,想将钱递还回去,“不成,这个钱我们不能要。”
“那你也不要给我,”刘大婶往后边退去,“你给了我,这也不是我的钱,我留在身边不知道该咋处理。对了,夏姑娘说了,你们不是要找那齐老先生吗,那肯定还会和她见面的,你若是不想要,那就当帮我捎一程,到时候见面了替我还她。”
“……”
苏玉梅一时语塞。
“信和银子,我可都给你了啊,”刘大婶指了指,“我还要干活,我先走了。”
说完,刘大婶也不多停留,转身便走。
苏玉梅拿着手里的东西,回头和哥哥你看我,我看你。
信和银子反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阿梨说齐老先生在她身边。
要知道,他们想找这个齐老先生,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这样神出鬼没的神秘高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