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丘府,地处大燕边陲,山穷水恶,瘴气弥漫,人烟稀少,教化难至,真真个神弃人厌之所处。此地峰峦连绵不绝,恶水常绕其间,又加之十年九旱,粮草绝收,故黎民多有贫困者,生存唯艰,苦挨时日。民风倒是淳朴,最喜悲歌豪迈之士,最恶阿谀奉承之徒。虽说时出一诺千金之士,却也不乏蝇营狗苟之人,常为蝇头小利或是口出恶语,或是拔刀相向,或是暗箭伤人,不一而足。
幸得时逢盛世,每有灾难,大燕朝野上下必会援以人力物资,所以此地虽贫,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却鲜有因饥饿而亡者。精明强干之人,谁又愿意吃的这番苦楚?本土的必是想方设法举家外迁他处,对生养哺育了自己的故乡,毫不留念,一心想要脱离苦海;外来的多是迫不得已,却也多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旦有机会绝不多做停留;剩余贫苦少智之人,唯有投身军旅,以命博取军功,希求改变自己或家人困苦之厄境。
灵丘府虽是穷乡僻野,民众亦多不开化,却也上下一心,感念朝廷救援之恩情,自并入大燕版图以来,约有两百余载,未闻有背心离德、无故叛逆者,因此驰名大燕朝野上下,非以贫困潦倒,唯仗忠义勇武而已。可惜天下承平日久,鲜有战事,疆场上再也难见到灵丘军士悍不畏死、飞驰向前的身影了!
一日,天刚微明,便闻得一阵轰鸣之声传来。不一时,矮山后飞驰出一队人马,约有百余众,俱是白马黑甲,挎长枪,负阔剑,护着一辆马车向南疾驰而去。少顷,自南方飞来一骑,口中高呼:“报……”声音尚未落地,人马便至车前。
那军士坐于马上,稍整装束,一手猛击胸甲,身躯前躬,高声道:“报将军,向南十余里便是龙丘县了,末将已知会了龙丘县令,将军可减速慢行,也可给其些许时间,准备迎接虎驾。”
马车中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伸出一只手来,白皙而修长,轻轻地卷起帘子。那军士抬目望去,见车中正盘坐着一中年男子,身着白袍玉带,样貌俊美脱俗,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他怀抱一童子,年约五岁,身着明黄短装,生的虎头虎脑,正酣睡不已,不知睡梦中梦到何等美事,嘴角微微翘起,荡漾着丝丝笑意。
车中男子摆了摆手,道:“传令下去,减速缓行。众兄弟疾驰一夜,已是人困马乏,正好亦可节省些许体力,待赶至龙丘县,再好好休养一番。”说着,便连连咳嗽了起来,又恐惊醒梦中童子,赶忙伸手捂住嘴巴。
那军士见车中男子身体抽动,忍得辛苦,面色苍白,指间不时有鲜血溢出,忙领命而去,心中惋惜道:“可惜了一位谦谦佳公子,若不是家道中落,又身有积年老伤,此时必是群芳环绕,纵酒高歌,安享富贵,宛如神仙中人!如今却不得已,整日与军中莽汉厮混一处,已是不幸,却还需忧虑子孙将来前程,长途跋涉,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那小童被咳嗽声惊醒,忙从那男子怀抱中爬了下来,一边轻揉双眼,一边轻锤其背,见其止住咳嗽,便问道:“父亲,好些了吗?要不要停下休息片刻?”
那男子擦去嘴角的血迹,道:“不妨事,都是些积年老伤,无甚大碍。前方不远处,便是龙丘县了,那是你我之祖地,你应无甚印象了。到了城中洗洗风尘,再修整几日也就好了。而后随我前去将军庙祭祖,向先祖好好祷告一番,也好求得先祖庇护。”
那小童口中称是,又见天已大亮,贪玩好动,不耐久坐,背负长弓,解下系在车厢边的缰绳,翻身上马,长啸一声,打马向前飞驰而去。引得众军士纷纷称赞,“好样的!”“将来必定是个好汉子!”“天之幸也,龙丘公之勇武终于有人继承了。”车中男子眼见那小童飞驰的身姿,耳闻众军士的赞叹,额首扶须,但笑不语。
旭日东升,朝霞布空。那轮红日即不顾及人间的疾苦,也不吝啬自己的光芒,早早地便将酷热撒满人间,向世人宣告着自己的威严。
那小童坐于马上,疾驰良久,已是汗流浃背,热浪扑面而来,竟胜似穿行于烈焰之中,令人倍受煎熬。他一拉缰绳止住脚步,抬眼向前望去,见一大城矗立面前,黝黑的城墙在晨曦中泛着蒙蒙金光,分外的深邃神秘,便知已至龙丘县了。他深深地吸上一口气,竟好似吞了一团烈焰般,自口鼻至肺底,整个呼吸道火烧火燎的。
城门大开,百姓如水涌出,立于道路两旁,喧嚣之声随之充斥四野。那小童见了大喜,只道是父亲的美名传遍龙丘,乡亲们闻其到来夹道相迎,连忙打马上前,挥手致意,高呼道:“乡亲们辛苦了!我父子二人此次归乡祭祖,能得乡亲们如此盛情相待,实是愧不敢当……”
人群中有一男子,白面长须,见众人俱都立于道路两旁,唯独那小童安坐马上,立于道中,已是惊诧不已,又见他自说自话,环顾左右,问道:“这是谁家童子?好不知理!”
旁边一衙役道:“早前一军士前往县衙通报,龙丘公之后扶伤校尉聂鸣东今日回乡祭祖,这位看其年岁,应是聂鸣东的独子聂席远了。几年未见,不想已经这么大了,骑得了烈马,挽得了长弓了。”
那男子闻言仔细瞧去,见那小童神采飞扬,身姿挺拔,一见便知皮实得紧,经得起滚爬摔打,不禁想起一人,感叹道:“两百年前,大将军聂成梁时任飞羽校尉,过龙丘县见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