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宋人派来的差使,收起请柬,黄顺之放下满脸的堆笑,略显疲惫,这本就是不可能拒绝的邀请。
马牙子一众三十多人的尸首今天一早全被挂在了港口广场的木杆上,在这婆罗乃,或现在应该被宋人称作文莱府的地方,这样多的处决还是头一遭,要知道本地可是连鞭刑都是没有,杀人也不过砍头,把死人吊起来示众实在是有些惊骇。
如此壮观的景象自然让贵人们终于明白,宋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待敌人,从来不会手软,当初婉拒了王弟邀请观望风色的那几家便开始私下庆幸自己决策的正确。
这一回宋人邀请搞什么‘政治协商会议’,便是要正经八百的打起旗号了,更不会有人明里暗里的妨碍。而王宫之中,那一位自上次的夜袭后更是连个屁都不曾放过,能输的都输了个尽净,还能有什么手段。
都中都外早就传遍的小册子,随着马牙子和一众恶贼的覆亡,已经如天女散花般遍布了文莱府的各地。
印刷精美的册子就如宋人历来的细致入微一般,将马牙子一众的累累罪行白字黑字的印在了上面,汉字、大食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还有荷兰文,在配上精美的图画,让人如身临其境一般。
既不许你说看不见,更不许你说看不懂,行得好奢遮的手段。
至于民间,汉人的说书先生,土著的说唱伶人,段子一个接着一个,唱词一出接着一出,原本就是身边日日都在发生的事情,说出来都是斑斑血泪,偶尔的艺术加工,只会让故事更加真实,却再难有人能够反驳,广场上空着的杆子可还更多。
‘原本在毛拉地港外卖茶水吃食的寡妇黄阿林,两年前女儿被马牙子拐骗卖去了古晋,老公出海归来知道后,便去找他理论,却反倒惹恼了姓马的,被指使打手一顿好打,抬回家没几日便咽了气。去年家中留下唯一的小子也夭折了,因着一个牙子贪那一点银钱,便害得一户家破人亡。’
公审大会上,这一位上去直接一口就咬下了马牙子一只耳朵。
‘哥达央河岸边的一片田地,本是无主的荒地,一个叫张发的汉人带着全家在那边开荒种了些口粮,眼看将土地整治得停当了,却被那马牙子勾结土人给占了,张家人少,干了两回仗,第二回大儿子便被打死当场,去城中见官,最后被马牙子使了些钱,以类于扶乩的手段给胡乱断了,连烧埋银子都没有赔上一文。’
那张发的浑家在台子上声泪俱下,只要马牙子偿命。
‘前年中秋后,有一船坤甸过来的汉商专程来交易黄金,于都中采办停当后放洋回程,在外海遭了贼人伏击,一船的货物金银都被洗劫一空,船上货主水手都给喂了鱼。’
这一桩原本做得干净的勾当因为手下举发也给揭了出来,主谋的是萨义德,居中联络海匪的也是那马牙子,举发的那人因此换了个活命。
…………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无论贵人黎庶,都在谈论着这几日公开的一桩桩案情,既感叹于宋人这样新颖的手段,将案情公之于众,得以取信于人。也觉得就在身边的这些贼子,这些年竟然干下了这许多恶事,光是听来已觉匪夷所思,渤泥国的地盘上尽然藏污纳垢如斯。
胡八荣今日心情不错,仇人正挂在广场的杆子上晃着,新近起获的贼赃中虽然自家的货物早已不在,但首长们已经折价清退了银款。
而更好的消息是就要成立的商会,因为自己这一回的表现也得到了一个宝贵名额,那可是城中贵人们如今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分润的。
明天就要召开合议,不光是商贸,这渤泥国的大小事务如今都要在其中分说明白,自家这一回算是因祸得福,能得各位首长们赏识,至少在南洋之地当能站住脚跟,半年多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扶着吃得滚圆的肚子,胡八荣边走边谋划着今后的事情。南洋这里各样还好,只是除了商号,别无食嗣,不说徽州府城,就是老家绩溪县城中,也是比不得的。落魄了半年,如今逢着转运,还要到熟识的乡人家中叨扰才能混上一顿好饭。
好在如今得了赔偿,总是挽回了损失,又成了首长们身边的人,自不会有人嫌弃,巴结都还来不及。
而且首长们答应了胡东主,若是加入商会,便可按折价给他多算股份,宋人经商的名声近两个月大家有目共睹,胡八荣对恩人更是信重,先自一万个答应下来。
走在前往质铺赎当的路上,如今的这位穿着寒酸的胡东主看什么都透着欢喜,要参加首长的大会,自然要穿得体面些,如今这力夫一般的短袖本色葛衣凉快倒是凉快,如何能够再见人?就算为了回乡,那套青布直裰都要赎回来,天气渐热是一回事,但明日的大会,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
好在半年多来,对待自家原来的家仆还不算刻薄,纵然日子艰难,平日还是勉力供应。都是一起经历过来的,也明白东家难处,除了原本雇来的船夫都走了,那几个家仆倒还忠心,仔细想想,在这海外投亲无门,不靠大家抱团如何捱到现在,是以除了尚在宋人医院中住着的那两位,倒也能有一二忠仆撑起场面。
这半年来,能质当的都已经质当出去,本已身无长物,若不是心头还有一口气在,千难万难也当要寻船回国了。首长们的出现实在是让人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