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挣了几下,却感觉胳膊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只好拼命摇头,“不,我不跟你走,我要找姥姥!”
他看着我,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个来回,“乖,听话,到下边后,二舅姥爷天天给你买糖吃。”
我开始哭闹,“我不吃糖,也不想到下边去,舅姥爷,你就放我走吧!”
他脸上此刻一点动容表情也没有,身上也没有平常活着时的半点慈祥,态度强硬的将我胳膊抬起来,夹到腑下,用强拖的方式带着我离开。
我大声喊了半天,都是徒劳,只有看不见的地方,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古怪笑声。
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了,地面雾腾腾的泛着白气,我泪眼朦胧的环顾四周,看不到熟悉的建筑,更找不着一个人影。
只隐约看到前方一条两尺来宽的小道,以及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笑嘻嘻的在前面引导:走这儿,快点儿!对,就走这儿!
那嗓音扯的尖细,微微带着颤音,听起来就好像是用金属用力划玻璃,让人揪心又战栗。
我紧张的抓着被潮气打湿的小褂子,“二舅姥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回新家。”二舅姥爷说:“回家,马上就到了。”
“你不是专门来接我的吧?”
“是啊,底下闷,就想找你去陪我做个伴儿。”
“为什么找我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揉揉鼻子,“你还喜欢你两个亲生子呢,咋不去接他们呢?”
二舅姥爷噎了下,半晌没说话。
我抽着鼻子说说:“你平常对我好,都是假的,骗人的,亏我还把你当亲爷爷,你下葬那天,我还偷偷给你烧了几毛钱真钱呢!姥姥平常说的没错,我就是傻,就是缺心眼……”
说着说着,我眼泪又掉下来了,要是我妈回来看到我没了,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还有我姥姥,出了事,她老人家一定会自责的!
二舅姥爷脚步慢了些,头扭过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身体扭曲成很可怕的弧度,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感觉不到温热的呼吸,却有一股冲眼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我不禁将身体后昂,跟他拉开距离。
“小鱼儿,”二舅姥爷突然说:“不哭——”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很奇特的,恐惧竟然一点点退去。
眼前的人,虽然已经死了,模样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他依然还是我的二舅姥爷,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符离说过的话。
“那些东西,并不会因为你看不见而消失,也不会因为你听不见而不存在,你应该学着习惯与它们共处。这是你的世界,也是我们的世界……”
我竟然不那么害怕他了,犹豫了下,主动抓住了他的手,“二舅姥爷,我不想跟你走,我还有姥姥呢。而且你也不会孤单的,你还有二舅姥姥呢,她要是能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他身体久久不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你要是还觉得孤单,可以到梦里头来找我玩,以后逢年过节,我也会和姥姥一起,带着礼物去看你!糕,等我长大挣了钱,一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糖糕,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手慢慢朝我伸过来,就在他指头快要触碰到我头的刹那,半截手臂啪的一声,竟然自半空中掉了下来!
我瞪大眼睛,任由几根粗糙手指划过我的脸,皮肤立刻感受到有种钝钝的涩疼。
接下来扑通一声,他的双膝跪倒在地,整个人就像一张退色的照片,慢慢变成了灰白色。
不知道从哪儿呱呱飞来一只乌鸦,站在他肩膀上,用血红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鼓起勇气伸出手,试探去赶走它,但是它一点都不害怕!
小声叫了两声二舅姥爷,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跪在地上,垂着头,好像整个身体都石化了一样。
周围的雾愈发浓了,最多只能看到方圆两尺内的情形。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我好像被放置到真空中,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呵——呵————”
不知名的地方,逐渐传来一个类似重重喘息的声音。
开始是轻轻的,慢慢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响,它在朝我靠近!
一瞬间,我身上鸡皮疙瘩全都站了起来!
对面那只乌鸦偏了下头,依旧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脸上被刮伤的地方,好像有血丝渗出来了,但是我顾不得去擦。
只有拼命的将眼睛睁大,再睁大,试图在茫茫白雾中分辨出对方的身影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