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这样一想,不得不承认,天子的决断够果决,也足够明智。
马文才便是最适合的人。
最起码,是天子目光所及之处,最稳妥,胜率最大的选择。
近十年的施恩,临终前的厚宠与坦白,都足以让马文才动容,不得不接下这样的担子。
帝王的谋算,向来都是这般。
不过,笙歌对这位天子倒没什么恶感,毕竟这些年的疼爱做不得假。
更不要说,在她和天子的培养下,马文才也早就不是那种身处乱世独善其身亦能心安理得的性子了。
有些路,终究是要踏上的。
兵符在手,他日历练之后,马文才会少很多的波折。
马文才毕竟年少,有些许犹疑。
他的确想过历练,想过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却从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他视天子为父,从不敢想司马家的江山会亡,可天子的话又是那般直白。
局势如何,他亦甚是清楚。
若是应下天子的话,司马家后人的身家性命便系于他一人了。
下意识的,马文才抬眸看向了自家母亲,自当年母亲从那场闹剧中护下了他,他最信任的人便一直都是母亲了。
这么多年,从未动摇,从未改变。
许是笙歌的平静和淡然冲淡了马文才心中的犹豫和不安,最终马文才坚定的点了点头。
君子一诺,便会全力以赴。
见马文才应下,天子终于松了一口气,招手示意贴身随侍的宦官唤重臣皇嗣入内听训。
眨眼的功夫,地上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人。
唯有笙歌,是个例外,神神叨叨超然物外的站在一侧。
好吧,对此,群臣也是见怪不怪了。
旁人都是盛极一时,但在帝王面前总无百日红,可这对母子被帝王一宠便是近十年,且随着时间推移,那份宠爱越发厚重。
所以……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天子都没说什么,他们就是再嫉妒再使坏有什么用。
天子共宣布了三道旨意,确定了储君继位,封马文才为异姓王,最后大手一挥,封笙歌为护国师,可设府兵三千。
上可废除昏君,下可罢黜百官。
这样的权力,凌驾于新帝之上,这道旨意远远比前两道旨意引起的震荡更大。
此道旨意一出,司马家的江山实际上名存实亡,天子貌似也只是一个代言人了。
笙歌面色平静的接旨谢恩,看似将江山拱手相让,实则是一场惊天豪赌。
赌赢了,司马家的泼天富贵便又可以延续百年。
赌输了,大家一起玩完就行了。
所以,
笙歌并不觉得惶恐,亦不觉得亏欠。
笙歌的接旨,于帝王而言,就像是约定的达成。
天子清楚,面前这个十年容颜未改的女子,不屑于撒谎,更不屑于去毁约。
她既应了,便会辅佐马文才全力以赴。
这是属于她的骄傲,旁人都学不来,旁人亦不会有她这样的胆识和底气。
到如今,他更愿意相信,面前这个女子真真就是从天而降的奇迹。
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却风骨自成。
天子可不管自己的旨意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在嘱托完所有的事情后,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安然辞世。
可能古往今来,再也没有其他天子驾崩前心态如他一般坦然平静吧。
嗯,他一生虽碌碌无为平庸守成,但最起码他运气好,知人善任,为司马家谋求了一线生机。
乱世之中的生机,何其难得。
……
……
天子驾崩,新帝继位。
对新帝,笙歌并没有什么交情,更不要说先帝临死前的旨意,更是让她们母子成为了悬在新帝头上的一把利剑。
新帝对她能有好脸色才怪,所以笙歌也就特别有眼色识时务的把自己关在新鲜出炉的国师府混吃等死。
直到……
直到马文才离京,笙歌才走出府门,亲自目送他离开。
有她亲制的保命符,马文才最起码不至于才背着行囊上路,就命丧黄泉。
唉,总觉得这一世,她又有做皇太后的命相,只是能不能不要让她再做一个缺钱的皇太后。
她怕自己再秃了。
站在笙歌身侧的祝英台,看着马文才越走越远,有些迷茫。
马文才要走的那条路,她心知肚明。
那她呢?
这些年来,马文才真真的表现出了惊才绝艳的一面,一人便可媲美京中所有的少年郎。
哪怕是她,都难以分走马文才的半分光芒。
无数世家的妙龄女子总是在试图通过她求得马文才的些许消息,想着投其所好。
对此,她有苦笑亦有同情。
马文才的那颗心犹如磐石,不会为任何女子所动,就好似他天生便不会被感情所困。
所以,他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却又潇洒自如,无拘无束。
而义母也从不干涉马文才的任何决定和选择,就好似人生大事在这对母子眼中并非必须。
她与马文才自幼一起长大,耀眼如日光的他,她怎么可能毫无所动。
可没用啊……
他不会为任何女子所动,她也属于任何。
自知无望,便不再奢求,尤其是马文才已经耀眼到遥不可及的地步。
她可以追赶,可以遥望,但却无法相伴通行。
也不知,他日,怎样夺目的女子,才会让他心甘情愿的驻足。
不对……
也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