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叔颐和老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课要怎么上当然是老师说了算,学生听老师的,这一点没错。
“老师。您总要开个头吧。”庄叔颐无奈地说。她不讨厌谈论时局,说老实话她确实很感兴趣。
但是在永宁时,阿爹阿娘总要说姑娘家知道这个没什么好处,更别提会和她讨论这个了。她若是敢和别人讨论,八成也是被嘲讽的。久而久之,她也不和阿年以外的人说这些东西了。
“好吧。不说远的,我们就说说这次浙江和江苏的战事吧。你们觉得如何?”老师拖了一把椅子,就这么坐在庄叔颐对面。其实总共也就剩了三个同学。
那个男同学先回答。“这应当是第二次直皖战争了。江苏的齐燮元是直系军阀,浙江的卢永祥是皖系的。鉴于直系现在占上风,且支援者多,恐怕皖系讨不了什么好。”
叶娴斟酌再三,才说。“且皖系在民国九年时便已经败过一次,元气大伤,段总理,不是段先生在北京时,尚胜不了。如今没有援军,恐怕更不行了。”
“说的都不错。”老师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看庄叔颐。“那么你怎么看呢?”
“我觉得他们说的不错。除非奉系的张大帅趁机南进,攻打北京拖住直系的援军,或者是直系哪一路总司令倒戈相向,还要加上这位卢军长用兵如神,方有三分翻盘的机会。”
庄叔颐侃侃而谈之时,众人的眼睛都黏在她的身上,连眨眼也不舍得了。
“但是,要考虑到这些人的本性。便是这卢永祥拜了奉系的山头,也不能改变他是个皖系派的。张大帅就算要救助也要基于利益,犹豫一番。加上东北离北京的距离。凭这个时间差,卢永祥是必败无疑的。”
只是永宁怎么办?
庄叔颐想到这里便觉得心慌。永宁的地理位置当然不重要,除非要走海上。更何况和整个浙江比起来,就是边边角角的小碎料罢了。
但是架不住那是永宁,庄叔颐心里最不愿被这战乱的血腥沾染的神圣的唯一的土地。
“而且他们也并非是关起门来打,周围的军阀只要有利可图,随时有可能参战,从这块美味的肥肉里撕咬下一口来。不说上海这样繁华的地方,便是浙江的随便一块土地,都够那些人乐的了。”
富庶的江南向来是人人眼红的地界。便是齐燮元不来进攻,恐怕卢永祥也占不了多久。毕竟整个皖系已经从根上倒下去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残余的皖系地盘也撑不了几天了。
纵观历史,人类就是自己打自己,乐此不疲的愚蠢的种族。
“那你觉得中国未来的出路在哪里?”老师津津有味地听完,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来给庄叔颐。
“我不知道。”庄叔颐摇头,然后苦笑说。“老师,我才上中学。这世间还有太多事情我没有学会的。这样重大的问题,恕我不能随意猜测来回答了。”
老师愣了片刻,他总觉得这位学生的思想独特,有些地方听得他都眼前一亮,只觉得醍醐灌顶。他都忘了自己眼前侃侃而谈的不是与自己同样的成人,而不过是个中学生罢了。
“对不起,是老师鲁莽了。”老师冷静下来,带着歉意地说。“下一堂课我们继续上文艺复兴吧。这位同学你可愿意加入我们课余的社团,我觉得你的观点十分特别,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讨论会。”
庄叔颐有些为难。刚刚是在上课自然说便说了。但是在这个时代,若是在不可靠的人面前聊这些敏感的问题,恐怕会带来十分糟糕的后果。
庄家的家训里便有“谨言慎行”这一条。
若是她那些幼稚可笑的言谈流传出去……庄叔颐决定拒绝。她刚张口想说话,远处便传来了可怕的枪声。
众人立时便惊恐地站了起来,朝着外面快步走去。
从窗户往外望去,远处有一道浓烟升起,还不断有枪声,和人群尖叫的哀鸣。庄叔颐心道不好。那里正是学生游行必经之路,肯定是出事了。
“还是这样了。”老师惊慌之后,便是哀痛地呢喃。“我就知道。从来就没变过。我就知道,是要……”
庄叔颐顾不上失魂落魄的老师,将自交付给叶娴,抬脚便走。
“榴榴,你干什么去!那里肯定正乱着呢。说不准还要抓学生,你这样去,要是被抓了怎么办?”叶娴急忙拉住她的手臂,连声劝阻。
“我会小心行事的。”庄叔颐焦急地回答,挣脱了她的手指,便顺着楼道的扶梯滑了下去,这一手吓得叶娴大叫起来。
“榴榴,榴榴别去啊,危险!”
庄叔颐走到楼下,抬头冲着窗户里的叶娴等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知道。但是时机已到,不做不行。‘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若是连我们都退缩了,那么中国真的就无人去救了。”
说罢,她向着浓烟的方向奔跑而去了。
刚刚他们去游行的时候,她还站在制高点嘲讽了一番,如今却连自己也开始做这等鲁莽事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很傻的行为。在这片混乱之中,就算她习过几天的武,也不一定能保全自己。她已经想好,只在外围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哪怕是多救回一个人也好,多救回一个愿为祖国献出生命的有志之士也好。她做不到送死,但是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但是庄叔颐却没有半点犹豫。就如同当年她在